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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盘游戏治疗案例分析
文|高岚、申荷永
沙盘游戏治疗是一种技术，需要在实践中体现其心理分析的意义；对于沙盘游戏治疗的学习，也需要在实践中获得体验，在体验中加深理解。我们用“安其不安”、“安其所安”和“安之若命”来阐释心理分析所包含的三种水平的意义，相对应于心理治疗、心理教育和心性发展。实际上，这三者又是统一的整体，分析与治疗相辅相成，并且包含着心性发展的意义和作用。而这种整体的心理分析的意义，也能在沙盘游戏治疗中获得体现。
正如我们在前面所介绍的，初始沙盘对于任何进行游戏体验的人来说，往往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下面所介绍的是“艾伦”所做的初始沙盘。艾伦40岁，旅居国外多年，在某大学任教，具有博士学位。这是真实的个案，但并非来访者的真实姓名。
艾伦前来做心理分析的理由是“求其放心”。旅居国外多年深感漂泊不定，内心也充满矛盾和冲突，深具文化情结的艾伦常萌发“出家”的念头，带有愤世嫉俗的态度和厌世与抑郁的特征，常感孤独且加强了其自恋的倾向。孟子曾说：“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因而，艾伦从“求其放心”开始沙盘游戏也正是一种特殊的机缘。
程颢程颐曾发挥孟子“求放心”的主张，认为：“放心谓心本善，而流于不善，是放也。”（《二程遗书·卷十八》）于是，“放心”，多为流于不善，为心疾，为弊端；而求放心，也便是为了把善心寻找回来。李颙在其《二曲集》中，曾列举并分析“放心”之不同表现。“放心”不一，如放于名利、放于声色、放于闲谈、放于骄矜„„而内多游思，外多惰气，虚明寂定之体，一有昏昧渗漏，便会落入“放心”之列。而“求其放心”之要，则在于识得本心，能识本心，自然不放，以便能够达到“明心见性”或“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境界，这也正是心理分析自性化的内涵，也是沙盘游戏分析与治疗的根本目的。
艾伦的初始沙盘
在艾伦的初始沙盘中，出现了这样一些主要的沙盘游戏模型：蛇（左上角）、河马（左上）、祭坛（左中）、幸运龙（左中）、水车（左下角）、2个陶罐（左靠下）、劈柴（左下）；松树（中间）、房子（中偏右）、果树（右中）、风车（右上角）、莲花（右上）和青蛙（中上）。我们还可以看到，庞大的河马所占据的浅水，以及右下方留下的一些印痕。
做沙盘的时候，艾伦通常是面对我们所看到的沙盘，沙盘的左边是分析师坐的位置。 从艾伦的初始沙盘中我们可以看到以下表现：
（1）有所焦虑：庞大的河马身居狭小浅水之中，表现出了某种不协调。
（2）有所冲突：焦虑的河马，张开大口朝向蠢蠢欲动的蛇。
（3）有所牺牲：艾伦在左边摆放了一个祭坛，可能代表了某种童年或以往的创伤性经历。
艾伦初始沙盘的左上方
以上都可看做是艾伦在其初始沙盘中所表现出来的“受伤的主题”，反映着促使艾伦开始其沙盘游戏分析时的基本心理状态。
同时，我们也可以从艾伦的初始沙盘中看到这样的象征与表现：
（4）有所期待：左下角的水车，期待着“水”；右上角的风车，期待着“风”；同时，艾伦在右下方留下了明显的印痕，也留下了右面（靠近沙盘游戏分析师）可利用的空间，实际上这也是留给其沙盘游戏心理分析的空间和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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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初始沙盘的左下方
（5）转化的契机：左上角蠢蠢欲动的蛇与张开大口的河马是有冲突的；但蛇的运行方向，经过“祭坛”之后，成为与河马没有冲突的幸运龙。
（6）转化的象征：艾伦初始沙盘中的青蛙和莲花，位于整个沙盘的中上方，松树和果树之间，都是积极的转化的象征。
艾伦初始沙盘的右上方
从初始沙盘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对于艾伦来说，“水”及其象征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作用。河马的焦虑，或许是由于蛇的威胁所引发的冲突，但也可能是由于小河中缺少足够的水。没有足够的水，左下角的水车是不能发挥作用的，甚至可能会影响左下角“工作场景”（取水的陶罐和待劈的木材等）之功能的发挥。
沙盘中间的房子，应该是艾伦对其现实生活的感受，房子左边的松树表现的是父性及其影响，右边的果树是母性及其影响。松树包含着冬天的严厉，果树包含着夏日的温暖。因而，这也可看做是艾伦所具有的父亲情结和母亲情结。
在这初始沙盘中，艾伦与其分析师的关系还有待建立。整个沙盘的“重力”是偏向左下方，在靠近分析师的右边显出了一些空地和距离。但沙盘左边的“幸运龙”遥遥地看向分析师，而预示转化象征的青蛙，也躲在莲花的后面观望着分析师。艾伦无意中在右下方留下的手印及其痕迹，似乎是“有意”推给分析师的“问题”。
完成了这初始沙盘之后，艾伦显得若有所思。我们讨论了由沙盘所引起的一些联想和记忆，艾伦表示他愿意继续沙盘游戏分析的历程。
艾伦的沙盘游戏分析是每周一次，每次50分钟。在第2次沙盘游戏开始的时候，艾伦先讲述了他关于“出家”的一些想法，对世俗生活的不满情绪，对生活意义的追求与彷徨；然后做了他的第2次沙盘。
艾伦的第2次沙盘
艾伦的第2次沙盘与其初始沙盘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尤其是整个的沙盘画面，左上方的浅水，几乎与初始沙盘一模一样。而左面的幸运龙、右上方的风车、右面的莲花和中间偏右的房子，也与初始沙盘基本一致。
第２次沙盘出现了这样一些新的沙盘模型：左上角新出现了一只石鸟，左下角出现了一株大树。松树的位置从房子的左边移向了右边，于是，左下角新出现的大树，也可看做是初始沙盘中“果树”的移动。房子的左边，新出现了兔子；右边出现了蓝色的马，以及兔子和蓝马背后的灌木。右上方风车的周围，左边出现了海马，右边出现了蟋蟀，右下方出现了猫头鹰。
艾伦将左上角的石鸟称为“孤独石鸟”。我问艾伦为什么叫它孤独石鸟呢？艾伦说只是自己的感觉。于是，我对艾伦说：“静下心来，再去感觉这孤独石鸟给你带来的感觉。”艾伦看起来很配合。他似乎也低下了头，认真地去感受。
过了一会，我问艾伦：“感觉怎样，想到了什么吗？”
艾伦说：“你看它低垂下来的头，像是沉思，也像是忏悔„„”艾伦接着说：“实际上这孤独石鸟很像我自己。”
艾伦第2次沙盘中的“孤独石鸟”
孤独、低沉，被称作孤独的石鸟，但看不到伸展的翅膀，似乎是很难起飞和飞行的，这些也都能反映艾伦当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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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现的沙盘模型多在右上方。对于风车附近的“海马”，艾伦说或许与初始沙盘中的“河马”有关。在初始沙盘中，庞大的河马在很少的浅水中，张开大口显出的是不满与怒气；但这第2次沙盘中出现的海马，轻巧灵活，当初的怒气似乎是消解了许多。海马与蟋蟀对应，而“蟋蟀”包含着“悉”之采心的意象，以及“率”之直率和率性的主题。
猫头鹰的习性是夜间活动，适应黑暗，具有探索无意识的象征。房子两边的兔子和马，艾伦将其与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联想到了他的母亲和妻子。以此为线索，我们讨论了女性在其生活中所起的作用。但是艾伦似乎是有所顾忌，也多有回避。作为沙盘游戏分析师，我知道对于深层的分析来说，艾伦似乎还需要时间和准备，包括我们之间彼此的接受、理解与信任。
艾伦第2次沙盘中的右上方
与其初始沙盘相比，在这第2次沙盘中，一个明显的特点是艾伦将其“工作的重点”从初始沙盘中的左下方，移向了右上方。初始沙盘中左下方本来有5件沙盘模型：祭坛、水车、2个陶罐和一堆劈柴，而现在只有一颗大树。相反，第2次沙盘的右上方，则新出现了5件主要的沙盘模型：海马、蟋蟀、猫头鹰和兔子与蓝色的马。这种变化包含着两个层面的象征意义：一是“移情”，艾伦在逐渐转向其沙盘游戏分析师，因为右边也是靠近其分析师的位置；二是现实感，艾伦从愤世嫉俗留恋过去转向以房屋为中心的现实生活。
对于沙盘游戏的分析与治疗来说，这两者：移情和建立现实感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自恋与孤独的艾伦，或艾伦的自恋与孤独倾向，以及由此所带来的焦虑和抑郁，通过移情的效应，在逐渐接受其分析师的同时，也意味着分析和治疗的实际效果。现实感的增加，包含着帮助艾伦在现实生活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立足之地。
过了三周之后，在第6次沙盘中，以上的分析都获得了有效的支持。
艾伦的第6次沙盘
与前两次沙盘相比，艾伦的第6次沙盘有了比较大的变化。最为突出的是沙盘中间由水环绕的孤岛。左上角新出现的是一件仿古的陶艺品，女性的头和半卧的身体。第2次沙盘中右上角的蟋蟀，转移到了左上角；初始沙盘中出现过的青蛙，现在一半在水中，一半在陆地，旁边多出了两只小青蛙，附近的水中还有一只小乌龟。沙盘中间的上方，是一只猫头鹰，旁边靠右，是一只啄木鸟。
在第6次沙盘的左下角，是一个中式风格的三角亭；中间下方是一只鸭子；右下角，是一颗大树。中间的孤岛上，有一个敞开的大门、两株灌木、一只白鹳、一只火烈鸟、一只母鸭带着三只小鸭。
从沙盘中我们可以看出，艾伦的工作重点是在这由水环绕起来的孤岛上。两株灌木和几只鸭子，表现的是具有现实感的普通生活；左右两边的白鹳和火烈鸟，其长长的脖子和细长的嘴，都说明它们是要从水里寻觅食物，具有看穿水下游鱼的能力。因而，正如汉字的“觀”取意鹳鸟，所表现的是一种洞察和内视的能力，包含着对于内在事物或无意识的探索。沙盘中间上方的猫头鹰，也正面注视着这岛屿上的活动。新出现的啄木鸟，更是衬托出无意识的治愈力量。
在这第6次沙盘中，艾伦把第2次沙盘中在左边的大树，移到了右边，正是初始沙盘中留出空地与手印的地方。这表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在逐渐加强。从沙盘游戏分析师的角度来看这沙盘，也即从沙盘的左边来看这沙盘，不但有一条引向孤岛的道路，而且，进入孤岛的大门是敞开的。这都说明艾伦在“邀请”分析师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或者说艾伦已经向其分析师敞开了内心世界的大门。而一旦敞开了这孤岛的大门，那么也就意味着孤岛的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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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次沙盘游戏的过程中，艾伦确实也谈起他的一些往事，包括其童年的记忆，尤其是在7岁左右的时候，常会萌发对死亡的恐惧；每当想起最终难免一死，而死后烟消云散，万事俱空，就会在其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一种难以承受的痛楚。由对死亡的恐惧，联想到他在2岁左右与父母分离的记忆，以及在其现实的生活中的依赖，同时忍受着内心深处的孤独。这是由沙盘游戏的场景，以及我们沙盘游戏治疗室的气氛所引起的回忆和思考，艾伦在倾诉其童年生活的时候，也在梳理着其现实生活中的压力和困难。在随后的两周中，艾伦都有对其童年生活经历的回忆，以及对其现实生活问题的思考。从下图第9次沙盘的图画，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这一阶段分析与治疗主题的延续和变化。
艾伦的第9次沙盘
艾伦的第9次沙盘同样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沙盘的形状左右对称，有效地利用了整个沙盘的大部分空间但又不显得拥挤。左右两个水面也在整个沙盘的布局中显得十分协调，中间的道路也显得稳固且具有力度。
沙盘的左上角是一个古朴的小木屋，旁边站着一尊弥勒佛；沙盘的左下方也有一个木屋，木屋的旁边是一颗果树，然后是一个提供食物的人坐在那里。沙盘的右上角新出现了一口古井，古井后有一株灌木，旁边是猫头鹰。与古井对应的沙盘的右下角是一架水车屋，水车屋旁边是一株灌木。沙盘的正上方是新出现的“木鸟”，艾伦称其为“精卫鸟”，说让他联想到中国古代精卫填海的故事。精卫鸟旁边是一株灌木，左下水边是一些贝壳。在沙盘中间的道路上，是新出现的一个小孩；小孩的对面，是靠近沙盘正下方的一个神坛。
艾伦的第9次沙盘中的精卫鸟和小孩
房屋的增加，可看做是艾伦意识承受力的提升。左上角古朴木屋的旁边，出现了弥勒佛。弥勒佛住兜率天内院，是中国寺院中常见的佛像。在北京潭柘寺和扬州平山堂的弥勒佛像旁，都有这样的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在四川峨眉山和南京多保寺的弥勒佛旁，也有类似的对联：“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于己无所不容。”“容量”和“容器”（contain, container）本来就是心理分析中形容意识承受力的术语，而意识的扩展与承受力的提升，也是沙盘游戏分析与治疗的重要目标。
左下方的房屋，不但伴有初始沙盘出现过的果树，而且新出现了一个坐在那里提供食物的人。在初始沙盘中，这左下方是水车、陶罐和劈柴，包含着生火做饭的意象。经历了五周沙盘游戏分析与治疗的过程，那么已经出现了可供使用的食物。
在沙盘游戏的过程中，食物的出现是一种积极的意象，包含孕育与滋养的意义。沙盘右下方的水车，与初始沙盘也有所联系。但是，在初始沙盘中，水车只是有所期待的象征。但是在这第五次沙盘中，从左边移向了右边的水车，已经有充足的水源可以利用。与此有关并且相对应的右上方的水井，象征着发自地下的泉水，寓意着可以从深远的无意识中汲取资源和营养。而水井旁边的猫头鹰，也以其洞察黑暗的眼睛观望与注视着。
沙盘正上方新出现的“精卫鸟”，根据艾伦自己的联想，涉及其心性或心灵的象征。而出现在沙盘中间道路上的小孩，便可看做是其“内在儿童”的意象。在荣格的分析心理学理论中，治愈和发展是相辅相成的，而内在儿童意象的出现，以及其随后的成长，都将成为分析与治疗的重要内容。沙盘中小孩背后的贝壳，可看做是伴随着艾伦内在儿童意象出现的童年记忆。而沙盘中的小孩，正面对艾伦自己，生动地呈现出艾伦在体验与其内在生命的沟通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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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盘正面下方的神坛或祭坛，包含着某种神性的存在与影响。子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论语·八佾》）所寓意的是虔诚与崇敬。正如心诚则灵，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是沙盘游戏分析与治疗的根本所在。
这些也都是内在儿童的发展与成长所需要的：诚心诚意、力量和源泉、神性的保佑及其孕育和滋养。
随着沙盘游戏分析与治疗过程的进展，我与艾伦也增加着彼此的理解与接受，建立起了诚挚与信任的关系。艾伦变得畅所欲言，不再像开始的时候总是有所顾虑，每每欲言又止。他说在经历了9次沙盘游戏和分析之后，感受到了一种内在的生活信心与力量，现实中的生活与工作关系也获得了改善。他带来寻求沙盘游戏分析与治疗的问题、冲突与不安、孤独与自恋，以及焦虑和抑郁等症状，也都得到了明显的缓解。但是他决定仍然继续我们的沙盘游戏过程，他感觉到有一种内在的声音和力量，召唤或鼓励他继续我们的工作。
在第12次分析治疗的时候，艾伦做了如下的沙盘：
艾伦的第12次沙盘
与前几次沙盘相比，艾伦的这次沙盘有着明显的变化，但也表现出了其内在的连续性。中间的岛屿由水环绕，第2次沙盘出现过的孤独石鸟正处其间，面向一栋古朴的木屋，旁边有一棵树。在沙盘的左上角，是新出现的“图腾神鸟”；左边下方还有一匹“独角天马”。沙盘的上方，是第5次沙盘中出现过的“精卫鸟”，右边是第2次沙盘中出现过的海马。在沙盘的正下方，有一只“佛手”沟通着岛屿和陆地。在沙盘游戏治疗的理论中，这些都是接近于治愈主题的象征。
艾伦第12次沙盘中出现的“图腾神鸟”
当问及沟通岛屿和陆地的“佛手”的时候，艾伦说，他感觉到了一种内在导师的指引，似乎是某种感召的声音，引导他穿越海水，投入于一种内在精神世界的探索。我与艾伦一起面对沙盘，沉浸于当时的气氛之中。艾伦仍然认同于伫立在岛屿上的孤独石鸟，感觉似乎是身处某种巨大的能量场中，引发出自己周身的激动。
从沙盘图片上来看，尤其是与第9次沙盘联系起来，这“岛屿”似乎是太极图运作的漩涡。第9次沙盘中的“阴阳两边”，在这第6次沙盘中旋转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趋中或整合的形状。此外，独角天马，尤其是图腾神鸟的出现，都可能是让艾伦感受到召唤和能量的重要因素。在我们的分析过程中，更多的是把这召唤与能量，以及沙盘中出现的所有象征，都做内在意义的理解。也就是说，沙盘中出现的所有象征，都可能是内在品性的唤醒，都意味着是自我与自性的沟通与交流。实际上，沙盘游戏过程本身的根本意义所在，便包含了来访者自性与自我的沟通和交流。心理分析从本质来说是一种自我探索的过程，沙盘游戏亦复如此。这是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了艾伦的。
在做完第12次沙盘之后，艾伦告诉我他要去一个禅院退隐一段时间。当时正是12月份，圣诞节将近，本来也是许多人安排休假的时候。同时，我也感觉到我们的沙盘游戏分析似乎是进展太快了一些，接触到了太强的能量和影响，或许艾伦正需要一些时间来吸收和适应。任何发展都需要孕育，都需要准备和培养。三周之后艾伦回来，摆了他的第13次沙盘：
艾伦的第13次沙盘
艾伦的第12次沙盘似乎是前几次沙盘的自然延续，但第13次沙盘却发生了较大的变化，给人一种从激动复归于平静的感觉。沙盘基本是平整的，左边有一片湖水，但比起前几次的沙盘来说，水面减少了许多。湖水靠下的边上，有两只青蛙；上面是一些贝壳。在湖水的左边，新出现了一只蜗牛。左下角是新出现的原始帐篷，左上角是曾出现过的古井；在古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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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是一个中国文化中的寿星，其背后是一只红色的狐狸。中间上方，是第12次沙盘中置于岛上的古朴木屋，木屋的前面是一只公鸡和三只母鸡。
沙盘的右上角是新出现的观音像，观音的前面放置了五颗绿宝石，左边是一只母鸡，右边是另外一只红色的狐狸。中间靠右是一只翠鸟，翠鸟的旁边是一只孔雀，沙盘的右下角是出现过几次的精卫鸟。沙盘中间的上方，是一只猫头鹰。
艾伦的第13次沙盘的右上角
这是艾伦第一次使用观音像。从其在观音像前细心摆放的5颗绿宝石来看，以及把观音放置于沙盘的右上角，从而可以俯视整个沙盘来说，观音的出现对艾伦有着重要的意义。在中国文化中，观世音菩萨慈悲为怀，救苦救难，一般是右手持水瓶，左手拈柳枝，疗世人疾苦，救万物生灵。在观音像的前面，尽管有狐狸在旁但那母鸡却显得安然自在，而那红色的狐狸也显得格外的温顺，其中所包含的正是一种孕育转化的象征及其意义。
翠鸟和孔雀，也都具有转化的象征和意义。荣格首次遇到其内在导师斐乐蒙（Philemon），便与翠鸟有关。在荣格的梦中，斐乐蒙带着翠鸟的羽翼，从蔚蓝海水的上空出现，那也是无意识向荣格的召唤。荣格把这梦中的意象画了下来，但也在自己的花园里发现了罕见的翠鸟。
孔雀是一种吉祥鸟，俗称凤凰，具有阴阳和谐美仑美奂的象征，许多文化中都赋予其“不死”与“复活”的能力。李时珍在其《本草纲目》中盛赞孔雀能辟除恶毒，能将恶性与毒性转化为益物和滋养。
尽管在这第13次沙盘出现了许多新的模型象征，但是，也给人留下一种“心理退潮”的感觉。与前几次沙盘相比，不仅是水退缩了，退缩为左边的一小片湖面，甚至还留下了许多贝壳（退潮后的遗留物），旁边还出现了一只“蜗牛”；而且，精卫鸟从上面退去了右下角，而且在左下角还出现了一顶原始的帐篷。
但是“退潮”或许也有其积极的意义和必要的理由。任何心理分析的进程都并非是由心理分析师制定的，而是要听从来访者内在生命的感召，跟随其内在生命的节奏，正如播下的种子需要孕育和滋养，需要时间来萌发和成长。这孕育和培养的主题，也呈现在第16次的沙盘中。
艾伦的第16次沙盘
在艾伦的第16次沙盘中，可见的“水”已经是完全消失，沙面归于一种特殊的平静。在前几次沙盘多次出现的精卫鸟，似乎是绕着整个沙盘转了一圈，这次重新出现在左上角的位置。那里也是孤独石鸟和图腾神鸟出现过的地方。
精卫鸟的下面也是曾出现过几次的果树，果树上面一些是一栋房子，旁边有一只乌龟。中间的上方是第6次沙盘中出现在孤岛上的树，树左右有两只蟋蟀。右边是一只老鼠，右上角是一尊埃及的神狗雕像。老鼠的下面是一只木刻的小熊，小熊的左边是一个肩上趴着猴子的怪人，下方是一个木刻的人头像。
在沙盘的正中，是一幅面具或头像；其下面是一个镶有蓝宝石的葡萄藤架或花环，再下面是一栋蓝色的楼房。沙盘的左边，精卫鸟的下方，是新出现的“妈妈鸟”，艾伦这样称呼她。在妈妈鸟的下面，是一个看上去显得很兴奋的小孩。小孩的左下方，是两栋楼房；右下方，则是围绕青蛙妈妈的5只绿色小青蛙。
从正面看上去，以蓝色楼房为起点，艾伦的沙盘呈现出整齐的倒置三角。沙盘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朝向这蓝色楼房的。右边从埃及神狗开始，经由老鼠、木熊、木刻头像，以及蟋蟀和肩负猴子的怪人，让艾伦所联想到的多是属于其“阴影”层面的内容。而左边从精卫鸟开始，经由妈妈鸟、兴奋的小孩和围绕青蛙妈妈的5只小青蛙，让艾伦联想到的多是心性和灵性层面的内容。兴奋的小孩与内在儿童的成长是有所联系的，而青蛙数量的增加，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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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强着其所包含的转化的象征意义。于是，中间的面具或头像，艾伦说有些像达摩的感觉，似乎是在起到一种整合性的作用。而这种整合，通过镶有蓝宝石的葡萄藤架，归之于蓝色楼房之中。
镶有蓝宝石的葡萄藤架带有某种仪式或仪礼的感觉，艾伦说让他所联想的是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os）。在希腊的神话传说中，狄奥尼索斯是宙斯与凡间女子塞墨勒（Semele）所生的孩子，但是其出生却不同凡响。首先是母亲的孕育，然后是从父亲的大腿里获得第二次出生，与森林的精灵们度过了童年。据说，狄奥尼索斯不仅仅是酒神，而且也提供给我们蜂蜜。他的父亲宙斯出生于克里特一个蜜蜂的洞穴，也正是受蜂蜜的滋养长大的。若是能够比较的话，狄奥尼索斯也具有中国传说中神农一样的风范，也可称为植物之神，并且具有自然治愈的能力。于是，在艾伦的第13次和第16次两次看似平静，看似退潮的沙盘中，也包含着孕育和滋养，以及转化和发展的象征及其意义。
孕育和培养的主题，以及内在的感召的意义，都在艾伦的第19次沙盘中有了新的表现。 艾伦的第19次沙盘
艾伦在经历了现实生活中的退隐，以及表现退潮，同时也包含着孕育和滋养的沙盘之后，重新体验到感召的意义，完成了他的第19次沙盘。
艾伦的第19次沙盘有了新的形状，也出现了许多新的内容。沙盘的中间，是一个近似孤独石鸟或半跪人形的岛屿，岛屿的左上方，像是微微低垂的头；右下方则像是半跪的躯体。在这貌似人形的岛屿上，有三栋房屋，以及点缀的几块石子。
岛屿有水环绕着，但在右上方有一架古朴的桥通往右上角的原始帐篷。桥的右边站着一位土著装束的印第安人，桥的左边立着一个图腾神像，似乎是通往那原始帐篷的守护者。
艾伦的第19次沙盘中的右上角
当把艾伦第19次沙盘的右上角独立起来看的时候，那原始的帐篷，活像一个人头上戴的帽子，帐篷的下面也像是遮盖着的脸，并且可以看到像是伸出的双臂，拥抱着守卫的印第安人和图腾像，而那沟通的桥梁，也像是身体的一部分。桥梁象征着沟通，在这里也突出了所包含的呼唤，以及铺好了的路。
酷似半跪人形的岛屿，从其低垂的头和半跪的躯体，反映出一种虔诚与尊敬的神态。图腾神鸟似乎是贴近其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这也是艾伦称其为感召体验的生动体现。孤独石鸟与精卫鸟在守望着，它们在艾伦的沙盘反复出现，呈现着孕育与培养的意义。
在左下角的水面，人形岛屿低垂的头的下方，是一只海螺和一只海星。艾伦把那只海螺与“聆听”联系了起来，似乎听到了图腾神鸟的话语；而把海星与滋养联系了起来，说它本来靠近了他的嘴边。实际上，在荣格的分析心理学以及沙盘游戏的理论中，海螺和海星，都可看做是来自无意识的礼物。艾伦在这次沙盘使用了相对大型的海螺与海星，可说明他感到了更多的无意识的意义。
沙盘正中上方的图腾神柱，可看做是艾伦寻找心中目标的表示。实际上，这不仅是艾伦逐渐体验的一种内在需要和追求，也是其内在生命觉醒的需要，也是其内在儿童发展所要寻找的目标。
在沙盘游戏分析与治疗的过程中，孕育与培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来访者带着问题前来寻求心理的帮助，通过倾诉和宣泄，往往也能获得心理治疗的效果，尤其是当移情出现或产生的时候，来访者也能感受到某种活力的唤醒或焕发，我们称其为安其不安。但是，心理分析所重视的治愈，不仅仅是意识层面的工作，不仅仅是针对外在问题的解决，而是注重无意识的作用，注重内在心性和人格的发展，这正是安其所安的工作。而内在心性和人格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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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则需要孕育和培养。在此基础上，才可能获得分析与转化的效果，也正是安之若命或明心见性的目标。
在我的理解中，沙盘游戏治疗与心理分析一样，都把治愈与发展、发展与转化作为根本的目的。与单纯把病症为医治目的的心理治疗体系不同，沙盘游戏和心理分析更接近于中医的理念，医病与医人相辅相成，始终把症状的治疗与人格的发展相结合，把人格的发展与自性的整合作融会贯通。真正的治愈要以病人心理、人格和自性的发展为基础，发展中包含了治愈的意义和效果。
这也是我所主张的心理分析安其所安的基本观点，缓解病人的痛苦与深层分析是相辅相成的，而治疗与治愈的效果往往也存在于内在的转化与超越之中。可以做这样一个比喻，若是把我们所遇到的心理问题比喻为“障碍”，那么我们可以考虑如何“搬走”这障碍，也可以考虑如何通过发展而获得跨越或穿越这障碍的能力，两者同样具有治疗的效果与作用。
荣格曾把心理分析的过程描述为四个阶段：倾诉（confession）、阐释（elucidation）、辅导（education）和转化（transformation）。这既是整个心理分析发展历史的写照，也反映着具体的心理分析过程的实际。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布罗伊尔的工作可以代表“倾诉”的疗效，包括其宣泄疗法的使用；弗洛伊德可以代表“阐释”的效果，包括其中对移情的发现和梦的解析；阿德勒的工作可以表现“辅导”的意义，其中包含着早期的心理教育的努力。而荣格自己的工作重点，则集中在“转化”上，其中包含着其分析心理学中的“分析”的意义和作用。
在荣格分析心理学的意义上，心理分析的实践不仅仅是对被分析者的医治，同时也包含着心理分析家本人的心理成长，以及整个心理分析过程中的相互影响，这是一种双向的动力过程。荣格曾经这样说：“（医生与病人）两个人格的相遇，就像两种化学物质的接触一样，只要这种接触引起了任何反应，那么双方便都被改变了。”荣格.寻求灵魂的现代人.苏克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7.56决定分析者与被分析者这种相互影响的力量，从本质上说来自于无意识，以及由无意识的气氛所触发的共情和感应。
艾伦的第24次沙盘
我们把“感应”理解为中国文化心理学的第一原理，并且认为感应也是心理分析的关键；有感应就会有转化，就会有心理分析治愈与发展的效果。《易经·咸卦》彖辞曰：“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其中便包含了由感应而生转化，以及由感应而产生治愈和发展的意境。
经历了孕育与发展的主题之后，艾伦在其第24次分析治疗的时候，完成了如下的沙盘。 在这沙盘的正中，赫然展现了一个心的形状。从整个沙面的印象来看，艾伦非常投入于他的工作，将中间的心形做得是如此的仔细，包括环绕这心形的湖泊。从前几次沙盘中出现的孤独岛屿，到一个完整的心形的表现，便是艾伦沙盘游戏过程中转化主题的开始。
艾伦的第24次沙盘中的右上角
尽管我们说当你的双手接触沙盘的时候，便包含了“得之于心应之于手”的意义，但是对于艾伦来说，这意义是逐渐丰富起来，逐渐体验到的。
在沙盘的左上角，是曾出现过的图腾神鸟；其下方是一只青蛙。沙盘的右上角，是孤独石鸟和精卫鸟，这都是反复出现在艾伦沙盘中的象征。但是，在这次沙盘游戏分析的过程中，艾伦说，他感到右上角的孤独石鸟和精卫鸟，像是他的魂魄在对话。似乎是担心我不太明白，艾伦注视着孤独石鸟和精卫鸟许久，说，“你看呢，你看它们两个的神态，不是在说话吗？”我说那我们就用心来倾听与感受它们的对话吧。过了一会，艾伦说，那海马也在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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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孤独石鸟和精卫鸟遥遥相对的是左下角的灯塔。一般来说，灯塔具有“光明”和“指引航向”的作用。艾伦的联想是其“意识层面”的作用。沙盘的右下角是多次出现的“风车”，艾伦认为带给他一种自然和舒服的感觉。
在环绕“心形”的水中，左边是玉石龙和乌龟；右边是海马和撑船人，船上有许多果实。正上方，则是一只醒目的玉石鱼。
艾伦的第24次沙盘中出现的“玉石鱼”
艾伦曾把这“玉石鱼”在手中握了许久，然后把他放在了这么一个醒目的位置，居中而置顶。艾伦问我他象征着什么？我说你对他有什么感觉呢？
艾伦：“我感觉用她（she）比较合适，不过，中文中的他，本来也包含了she和he的。”
分析师：“那么说这玉石鱼是包容了阴阳了。”
艾伦：“是的，我感觉是这样。”
分析师：“我们再好好地看看他，再来体会一下他的感觉。”
艾伦：“你看她的颜色，碧绿透青，素而不妖，这是我喜欢的样子。我知道这是块石头，但确实有玉的感觉（艾伦又伸手去抚摸这玉石鱼），有一种生命的感觉„„”
分析师：“这生命的感觉是很重要的，不用说话，让自己去感受玉石鱼所传达的生命的感觉„„”
可以看得出，艾伦完全沉浸在对玉石鱼的感受之中。我能感受到他的感受，甚至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我们两人之间沟通与交流的背后，似乎存在着某种东西，当然可能是来自无意识的消息，而有的时候，我则是通过艾伦，来感受这种来自无意识的信息和内容的。
在艾伦的第25次沙盘中，玉石鱼仍然出现，并且在同样的位置。但是与上次相比，整个沙盘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艾伦的第25次沙盘
在这次的沙盘中，艾伦仍然是把那玉石鱼拿在手里好久，最后仍然是放在了与上次沙盘几乎同样的位置。
但是，第24次沙盘中最醒目的“心形”不见了，在沙盘的正中呈现的是更多的水，或更大的空间。围绕心形乌龟仍然在其原来的位置，但其下方的玉石龙不见了，换上的是海星；船的位置稍微移动了一些，并且是没有人的空船；海马也向下移动了一些，在原来海马的位置出现了一匹威武的马。
沙盘的左上角，是一尊斯芬克斯雕像，与其相对的沙盘的右上角，则是出现了多次的幸运龙。在上次的沙盘中，左下角是灯塔，那么现在呈现的是一口古井。右下角则是与上次沙盘一样的风车。左边的中间，是一只蜗牛和5颗黑色的小石头；右边的中间，则是出现过的观音菩萨和两栋小的房子。
艾伦告诉我，对他来说，斯芬克斯代表的是他所追求的西方的意义；而幸运龙代表了东方的意义。于是，在对左下角的风车做自由联想的时候，艾伦说，他感觉这从初始沙盘便开始出现的风车，是他所寻找的西方文化中的力量所在与象征。而对于左下角的古井，在分析过程中我们有这样的对话：
分析师：“„„那么这古井呢，你对它的感觉如何？”
艾伦：“我很喜欢它„„很高兴看到它。实际上，在我小的时候，一直都是饮用井里的水。感觉水井很神秘的，总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每天去打水，而井水却一点都不少„„”
分析师：“那么现在呢，现在面对水井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艾伦：“我觉得对我来说，这水井是无意识的象征，包含着深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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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师：“是怎样的深刻意义呢？”
艾伦：“一种沟通了某种内在源泉的感觉，感觉接触到了一种源源不断的内在力量。” 分析师：“这是很重要的感觉，你可以让自己再沉浸于这种接触与沟通了内在力量的感觉„„”
艾伦：“嗯„„”
在艾伦的这次沙盘中，所呈现的一个潜在主题，便是从意识层面的整合深入于无意识层面。比如，用水井取代上次沙盘中的灯塔。灯塔可看做是意识的指引，而水井，正如艾伦自己的联想与感觉，则是来自无意识的引领和力量。在第24次沙盘中，呈现的是有人在撑船，而这次沙盘中，船在但不见了人。而撑船的人也可表现为意识层面的努力，没有了撑船的人而船依然行走，表现的则是无意识的心理学意义，或者说，正如荣格所崇尚的道家无为的无意识心理学意义。
海星往往被看做是来自海底的生物，其完美协调的形状，与自性整合的象征有关。过了三周之后，艾伦完成了其第29幅沙盘。
艾伦的第29次沙盘
从这次沙盘的整体形状来看，似乎是一种“重复”，接近于第9次沙盘；而沙盘中所使用的模型，也给人一种“重演”的感觉，初始沙盘中的莲花和青蛙，第2次沙盘中出现的孤独石鸟和蟋蟀，第6次沙盘中出现的鹤鸟和乌龟，第9次沙盘中出现的精卫鸟，第12次沙盘中出现的图腾鸟和天马，第15次沙盘中出现的孔雀和翠鸟，以及第24次沙盘中开始出现的玉石鱼，第25次沙盘中出现的斯芬克斯等。
艾伦的第29次沙盘的中上方
新出现的沙盘模型，集中在沙盘中间的上方：两只色彩各异的栩栩如生的孔雀，一左一右，似乎是在守护孤独石鸟。孔雀的背后，是一只白色的鹳鸟和一只黑色的乌鸦，如同色彩各异的孔雀，也给人以阴阳相辅相成的感觉。延伸出去是左边张开了翅膀的天马，和右边带有翅膀的天使。
对于孤独石鸟，艾伦一向有“自我的认同感”。他知道那是一只鸟的形状，但常觉得像是垂下了头的人。其石头的质感、重量，甚至颜色，都给他自我认同的感觉。于是，很明显，在这次沙盘中，艾伦是想以其“我”来整合他的沙盘经历和过程。
正如我们在前面曾分析过的，孔雀是一种吉祥鸟，俗称凤凰，本身具有阴阳和谐的象征，具有转化的象征和意义。许多文化中都赋予其“不死”与“复活”的能力。李时珍在其《本草纲目》中盛赞孔雀能辟除恶毒，能将恶性与毒性转化为益物和滋养。
乌鸦具有许多象征性的意义，比如，传说中的三足乌又被称为阳鸟或太阳鸟，包含了可以给人带来光明的含义。《说文解字》中有“乌，孝鸟也”的说法。传说当老乌鸦不能捕食的时候，儿女们会给父母喂食，以报答父母哺育之恩。晋代成公绥在其《乌赋序》中说：“夫乌之为瑞久矣。以其反哺识养，故为吉鸟。是以周书神其流变，诗人寻其所集。国有道则见，国无道则隐。斯凤凰之德何以加焉。”
艾伦说沙盘中的乌鸦是陪伴孤独石鸟的，因而也给人一种“孤独”的气氛。艾伦认为，乌鸦可以引领亡魂，实际上也具有一种灵魂使者的象征性意义。当产生了这样的联想的时候，艾伦激动地说，我们一起经历的沙盘游戏，使他获得丰富的内在体验，化解了他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和危机，充实了他的内在感受，使其获得生活与发展的力量。
这是一种心性的追求与感悟。本来，促使艾伦寻求心理分析的外在因素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已酝酿着转化的机遇。在这第29次沙盘游戏的过程中，我与艾伦讨论了庄子的《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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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艾伦说，真的是十分的巧合，在最近的几次沙盘中都出现了玉石鱼，而他对此也多有感受，又总觉意犹未尽。玉石鱼开始的时候是在“北面”的，而在这第29次沙盘中移向了“南面”，而沙盘中同时也出现了伸展翅膀的天马，和带有翅膀的天使，以及孤独石鸟、精卫鸟和图腾神鸟等，衬托出一种展翅飞翔的意境。
作为《庄子》第一篇的《逍遥游》，寓言之中包含着心理的转化和心性的超越。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局限，不管是身体，还是所遇到的生活环境。但是，心是无限的，心性的发展可以带给我们超越性的感受。这也是沙盘游戏治疗和心理分析的目标，为了心理的充实、自我的开阔与心性的发展。庄子说：“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掊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心理分析亦然，若是“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可以比喻诸多“心理疾病”以及所受心理病患的困惑，那么，为负大舟，就需要有深厚之积蕴；不仅要安其不安，而且要安其所安。
五、结束沙盘：明心与见性
艾伦知道我们的工作时间，在第23次分析治疗的时候，我们便曾对所经历的沙盘游戏过程进行了总结，彼此都感觉到我们的工作在接近完满和结束。艾伦十分自信地可以把他在沙盘游戏过程中的收获，所获得的感受和力量发挥在其现实的生活与工作中。艾伦的第24次沙盘，赫然出现的心形，似乎已经是在表达这种接近结束的意象。但同时，我们也都感觉到，在那完满的沙盘意象的背后，仍然存在某种意犹未尽的内容。
心理分析对无意识的尊重，包含着这样一种思想和观点，无意识以及无意识的意象，都是具有生命意义的存在，具有生命或心灵的自主性。感受、接触与沟通这种具有自主性的生命和心灵，从中获得启发和力量，获得内在的治愈与发展，转化与超越，获得心理与人格的完整与整合，正是沙盘游戏分析与治疗的根本目的。
艾伦在其第29次沙盘之后，完成了他的结束沙盘。
艾伦的结束沙盘
沙盘上都是曾出现过的模型，中间正上方是图腾神鸟，其左边是孤独石鸟，右边是精卫鸟；靠下一些是左右两只凤凰；左上角是斯芬克斯，右上角是幸运龙。但是，艾伦的第30次沙盘，也呈现了一个全新的形状：与第24次沙盘相比，可以称之为没有“心”的心形，或是一面镜子，一只睁开了的眼睛。
完成这沙盘之后，艾伦安静地坐在沙盘面前，凝神于沙盘之中很久；我也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他，一起观望着这沙盘。
然后，艾伦告诉我，他在沙盘中看到了自己。
艾伦说话的时候，是充满感情的，眼眶中含着泪水。
艾伦激动地说，开始的时候，他发现沙盘的下面，靠近他自己的地方都是空的，没有放置任何东西。然后，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早已置身于沙盘之中，自己是在沙盘之中的。于是，他真的透过沙盘正中的“心镜”，看到了“自己”。顿时，由内心深处生发一种情感，一种特殊的感觉，让他流出了眼泪。
我能感觉艾伦的感受，他的情感也影响与触动了我。我们相视而笑，一种会心的笑容。 对于这面“心镜”，我与艾伦一起分享了整个沙盘游戏过程中的一些感觉与变化。实际上，这面“心镜”的形状，也涉及整个沙盘所聚集的能量的变化，是逐渐形成的。即使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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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始沙盘中，那左上方的一条小溪，便已经包含了某种变化的萌芽。在我们所呈现的主要的沙盘图画中，比如第6次、第9次和第12次，便可以看到或感觉到透过“河水”所表现的能量的分布和聚集。经过第19次沙盘之后，有了第24次沙盘中所出现的位于正中的“心形”；而此有心之形，又经过第25次和第29次的沙盘变化之后，最终形成了这面让艾伦能够看到自己的心镜。
艾伦说，回顾这整个沙盘游戏的过程，包括我们所分享的这心镜的变化与形成，让他感到在这沙盘游戏的过程中，也是在体验一种太极的能量和变化。艾伦说，尤其是第6次和第9次沙盘，真的像是太极图中的“阴阳鱼”的动态变化，而在第12次的沙盘中，那沙盘中水的形状，以及由水所围起来的孤岛，很像是太极图中的一个“眼”；而这沙盘中所内含的太极图，在以后的沙盘游戏过程中，比如像第24次和第25次，第29次和这结束沙盘中，都在持续地运作和发挥作用。
我告诉艾伦，创立沙盘游戏治疗的卡尔夫，正是把中国的太极图作为其沙盘游戏治疗最重要的理论基础。而艾伦从其自己的沙盘游戏过程中，所感受到的这种太极图的运作，正是所触发的内在能量和动力的表现，或许，是沟通了某种内在的动力源泉。
艾伦说：在前几次的沙盘中，他所看到的仍然是“代替的自己”，比如说居中的孤独石鸟。但是在这次沙盘中，他看到了真正的自己，透过那居中的“心镜”。艾伦问我，这是荣格所叙述的“自性化”过程的开始吗？
我对艾伦说：这是属于你的自性化过程。自性化不仅仅是理论，而是非常具体的现实和实践。我们每个人的沙盘游戏心理分析过程，实际上我们每个人的现实生活，都在不同的程度上表现着我们各自的自性化过程，都有机会获得对内在生命的感触。像我们所经历的沙盘游戏过程，从“求其放心”、安其不安；到孕育和培养，安其所安；到分析与转化，从“心镜”中发现内在的自己，感受内在的生命，便是生动的自性化过程和发展。
艾伦感觉“图腾神鸟”在这次的沙盘中呈现了十分特殊的意义。最初的时候，大约是在第十几次的沙盘中，图腾神鸟是在沙盘的左角；后来又移去了右角。那么最后，图腾神鸟是位于整个沙盘正中的上方„„于是，艾伦说，或许这自性，本身也具有了某种神性。
我很欣赏艾伦的观点。自性也是人自然本性中的生命意识，自然本身是具有神性的。正如万物众生皆具有佛性，佛性也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在荣格的分析心理学理论中，自性是一种完整的包容阴阳，整合意识与无意识的人格主体，自性的成长与发展可以把人格面具和阴影整合起来，甚至可以把阿尼玛和阿尼姆斯整合起来。
艾伦说，看着图腾神鸟两边的孤独石鸟和精卫鸟，似乎有一种男魂和女魄的感觉，也许就是荣格所说的阿尼玛和阿尼姆斯。而对于图腾神鸟，确实有一种包容和整合的完整性感觉，从中能够感受到一种内在力量的生发。
在沙盘游戏的过程中，作为被分析者的艾伦，既是心理分析的实践者，也是心理分析目的的实现者。有了求其放心的内在需要，也就开始了沙盘游戏心理分析的历程；经过自我的努力与探索，经过沙盘游戏中那充满挑战、困惑、新奇与美妙的体验与感受之后，最终所发现的，仍然是内在的心性。
艾伦告诉我，中国宋代曾流传这样一首“无名尼”的禅诗：“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在熟知禅理的艾伦看来，他所经历的沙盘游戏心理分析的实践，以及在此过程中所获得的心理分析目的的实现，多有近似的禅意。
在这禅意中，包含着一种境界。慧能的弟子青原行思，曾用山水之变换形容参禅的三种境界：“参禅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参禅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参禅后，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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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山，看水仍是水。”而在我们的沙盘游戏过程中，不管是艾伦所形容的内在太极的变化，还是我们对沙盘象征及其主题的逐渐理解，都有类似的参禅体验。
辛弃疾之《青玉案》中的诗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曾被王国维用来形容实践成就的第三境界。王国维先生说有境界自成高格，“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诗词如是，心理分析亦然。境界本身是一种超越，是对我们自身心性的感悟。
我与艾伦也分享了宋代茶陵郁的悟道歌：“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在心镜中看到了自己，感受到自性化的过程，也便是艾伦从求其放心开始的沙盘游戏心路历程，所获得的明心而见性与心性超越的体验。
（本文节选自《沙盘游戏疗法》，高岚、申荷永著。文中图片由东方心理分析研究院提供。本文内容及沙盘图片经原作者及东方心理分析研究院授权刊出，未经允许，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