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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望西山餐暮霞_有关曹雪芹在西山诗词八首笺议_沈治钧

日望西山餐暮霞

———有关曹雪芹在西山诗词八首笺议

楼沈治钧梦

零曹雪芹是北京西山的骄傲。在生命的最后十数年间,曹零

六雪芹移居西郊山村,清贫孤寂,却也逍遥自在,仿佛闲云野鹤年一般。西山的荒径破刹,烟林野浦,留下过他的足迹;西山的第白云碧水,朝晖暮霞,收进了他的画幅;西山的颓垣残碑,蝉三辑鸣蛩唱,逗起过他的诗兴;西山的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记忆

着他那深邃悠长的思绪。张宜泉、敦诚、敦敏,都是曹雪芹的生前友好,他们的诗作记录了《红楼梦》作者与北京西山的因缘际会。那是研究曹雪芹生平事迹的珍贵史料。许多红学专家曾作郑笺,但在某些具体问题上尚存歧见。适逢西山笔会之雅,因予选释,聊以塞责。有些诗作是否确与曹雪芹相关,甚至是否信实可靠,各家见解不一,也趁便略加辨析或质疑,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和曹雪芹《西郊信步憩废寺》原韵

君诗未曾等闲吟,破刹今游寄兴深。碑暗定知含雨色,墙輀可见补云阴。蝉鸣荒径遥相唤,蛩唱空厨近自

!"

寻。寂寞西郊人到罕,有谁曳杖过烟林(放翁诗“烟林藏寺有钟来”)。

此诗载张宜泉《春柳堂诗稿》光绪十五年(!""#)己丑刊本七言近体卷。写作时间当在曹雪芹移居西山之后的某个夏季,具体年代尚难确定。由此诗可知,曹雪芹曾经写过一首七言律诗,题为《西郊信步憩废寺》,韵脚为“吟”“、深”、红“阴”“、寻”“、林”,属下平声“十二侵”韵部。张宜泉步其楼原韵,在描写这座废寺荒凉清幽景象的同时,也烘托了曹雪芹孤傲狷介的个性。辞旨澹远,意境幽深,对仗工稳,耐人咀梦嚼回味,既有史料价值,亦富艺术魅力。原评:“曲而能达,淡学而弥旨。”非过情之誉。刊

曹雪芹能诗,在朋辈间有口皆碑,可惜作品都未能流传日下来。这跟他不轻易作诗大概有些关系。他将一生的才华基望本上都施展在创作《红楼梦》上了。甲戌本第一回在贾雨村西

口占五言一律下夹批:“这是第一首诗。后文香奁闺情皆不餐落空。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为传诗之意。”(甲辰本略同)暮

霞为小说中各色人物拟诗,需要根据不同的身份、性情、才学、心境等诸多特定条件,按头制帽,量体裁衣,丝毫马虎不得。需要高超的艺术本领,也必然要耗费大量的心血。如此一来,雪芹自己吟咏诗词以抒情言志的精力或许便不多了,故张宜泉说“君诗未曾等闲吟”。无病呻吟是诗人的通病,看来曹雪芹无此俗态。寄兴,寄托志意与感慨。刘禹锡《令狐相公见示赠竹二十韵仍命继和》“:高人必爱竹,寄兴良有以。”(《刘宾客外集》卷三)章甫《芍药呈韩丈》“:公诗寄兴多高远,早悟色空香不染。”(《自鸣集》卷二)曹雪芹游破刹以寄兴,必有幽悠绵邈之思,可惜不得见了。

“墙輀”一句大意是,从崩塌的断壁上可以窥见低垂的云脚,那便将颓垣补全了。輀,通颓,崩塌。班固《西都赋》:

!"

“巨石輀,松柏仆。”(《文选》卷一)《红楼梦》第二回写贾雨村所见荒寺景象——“门巷倾颓,墙垣朽败”,可以对照。京师寺庙极多,对于荒废的禅院,曹雪芹料不陌生。

“蝉鸣”句谓荒凉的林间小路上,鸣蝉在遥相呼应,此起彼伏。此用前人诗意,渲染环境的幽静。王籍《入若邪溪》:

红“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古诗类苑》卷十四)宋荦楼《广泉寺用阮亭题钝庵洞庭诗卷韵》“:荒迳有人挑笋蕨,残

碑无字纪辽金。”(《绵津山人诗集》卷十二)蛩,蟋蟀。杜牧

梦《寝夜》“:蛩唱如波咽,更深似水寒。”(《樊川外集》)厨,学通橱,此指佛龛神橱。

刊“寂寞”句点明废寺位于西郊,此处人迹罕至,山林寂

寥。!曹雪芹“信步”而来,暂且歇脚小“憩”,其住宅或许距二此不远。曳,通拽,意即拖,拄。王士禛《入庐山口号》“:莫畏零石头滑,终期曳杖行。”(《渔洋精华录集释》卷十一)张宜零

六泉自注,此句用放翁诗意。陆游《罗江驿翠望亭读宋景文公年诗》“:陂水近人无鹭下,烟林藏寺有钟来。”(《剑南诗稿》第卷三)又《沔阳夜行》“:野岸鸣枯叶,烟林度晓钟。”(同三辑上)王士禛《华山道中即事》“:为爱泉声过林去,不知烟寺

远闻钟。”(《渔洋精华录集释》卷三)黄景仁《山寺》“:晚林藏古寺,地僻到人稀。……嗒尔忘言说,钟声满翠微。”(《两当轩集》卷一)张宜泉诗所展示的曹雪芹形象,是孤独一人在荒凉幽静的西郊林间踽踽独行,耳际仿佛隐约传来那久已逝去的古刹钟声。意味隽永,引人遐想。

题芹溪居士

(姓曹名瞮,字梦阮,号芹溪居士,其人工诗善画)

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门外山川供绘

画,堂前花鸟入吟讴。羹调未羡青莲宠,苑召难忘立本羞。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

此诗出处同上一首,仅与《为过友家陪饮诸宗室阻雪城西借宿恩三张秀书馆作》一诗相隔。写于曹雪芹移住西郊之后,具体年代待考。诗题小注介绍了雪芹的姓名、字号及才能,是弥足珍贵的历史材料。“瞮”原刊作“!”,形讹。!表字“梦阮”,透露出他爱慕魏晋名士阮籍,也是个愤世嫉俗的人。有的学者怀疑“梦阮”不是字而是号,以其所示仅限个人志趣。此种担心其实没有必要。古人改字或多字的情形相当红常见,连改名都是允许的。旧时朋辈相处例称表字,以示尊楼重,张宜泉当不至误记。雪芹旧字“天祐”,而“天”未尝“祐”之,故予改换,也在情理之中。"全诗描绘了西郊幽雅的梦环境,赞颂了雪芹高洁的品格,以景喻人,情景交融,议论放学达,文辞清拔冲漠。原评:“清新典雅,自在流行。”亦属允当。刊

首句言曹雪芹喜爱以吟诗作画来展示其天赋异禀。这表日面上跟“君诗未曾等闲吟”矛盾,其实是一致的。“爱将笔墨望逞风流”不仅包括吟诗作画,还应涵盖着小说《红楼梦》的西

创作。关于曹雪芹在西郊的具体居住地点,迄无定论。一些学餐者认为在今香山植物园(卧佛寺、樱桃沟)一带,值得考虑。暮

霞即使到现在,那里也是相当幽僻的去处。

曹雪芹既是画家,又是诗人,所以中间两联均以此兼提并举。吟讴,吟唱讴歌,即作诗。王禹翶《月波楼咏怀》“:况多办职吏,谁肯恣吟讴?”(《小畜集》卷六)梅尧臣《韵语答永叔内翰》“:缀之辄成篇,联以助吟讴。”(《宛陵文集》卷十九)颈联上句用李白事。李阳冰《草堂集序》“:天宝中,皇祖下诏,征就金马,降辇步迎,如见绮皓。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以饭之。”(《李太白集》卷首)张诗此句是说,雪芹根本不艳羡李白所获得的皇家恩宠。按曹雪芹与清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二敦等宗室友人之外,他家还与怡王府有渊源。他的大表兄福彭为平郡王,与乾隆帝相交甚深,表弟福静(一作福靖)则是奉国将军。以曹雪芹的出众才华,若肯交结

!"

攀附,所谓“羹调”之宠亦非无望。但他志不在此,移居西郊后尤其傲岸,与皇室再无合作的可能。颈联下句用阎立本事。“立本”原刊作“本立”,颠倒。《旧唐书》卷七十七《阎立本传》“:太宗尝与侍臣学士泛舟于春苑,池中有异鸟随波容与,太宗击赏数四,诏座者为咏,召立本令写焉。时阁外传呼

红云:‘画师阎立本。’时已为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俛伏池侧,楼手挥丹粉,瞻望座宾,不胜愧赧。退诫其子曰:‘吾少好读书,

幸免墙面,缘情染翰,颇及侪流。唯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

梦辱莫大焉。汝宜深诫,勿习此末伎。’立本性为所好,欲罢不学能也。”(《新唐书》卷一百本传略同)张诗此句是说,曹雪刊芹忘不了阎立本所感受到的耻辱,不愿意接受皇室画苑的征

召去作宫廷画师。按与雪芹同时,有旗人画家傅雯(凯亭),二善指头画,也是二敦的友人,而周旋于皇室贵族如慎郡王允零禧、怡亲王弘晓之间,与曹雪芹的处世作风有所不同。!零

六尾联用陈抟(希夷)故事。冯梦龙《古今小说》卷十四年《陈希夷四辞诏命》云,陈抟乃得道高士,隐遁不仕,世称白第云先生。宋太祖赵匡胤激赏不已,手诏出山,陈抟又辞,“乃三辑于诏书之尾写四句附奏,云:‘九重天诏,休教丹凤衔来;一

片野心,已被白云留住。’使者复命,太祖笑而置之。”(辛文房《唐才子传》卷十略同)张宜泉以陈希夷比拟曹雪芹,极见钦敬之忱;而雪芹遗世独立的神形风貌,亦如在眼前矣。

寄怀曹雪芹(瞮)

少陵昔赠曹将军,曾曰魏武之子孙。君又无乃将军

后,于今环堵蓬蒿屯。扬州旧梦久已觉(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且著临邛犊鼻裈。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披篱樊。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接倒著容君傲,高谈雄辩虱手扪。感时思君不相见,蓟门落日松亭樽(时余在喜峰口)。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扣!"

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

此诗载《四松堂集》嘉庆刻本卷一及付刻底本诗集卷上、《四松堂诗钞》抄本(无小字注),选入铁保辑《钦定熙朝雅颂集》首集卷二十六(无小字注)。诸本文字微有异同,此据《四松堂集》嘉庆刻本卷一。这首诗写于乾隆二十二年(!"#")丁丑秋季,当时曹雪芹已然移居西山,而作者敦诚正红在喜峰口松亭关管理税务。这一年敦诚二十四岁,与曹雪芹楼已经相识了七八年。由于在右翼宗学结业后无所事事,敦诚便奉其父瑚玐之命来到喜峰口办差,有些日子未见曹雪芹梦了。他比雪芹小十九岁,二人交谊在师友之间,属于忘年交。学秋天是登高思念亲友的日子,他忆起了移住到西郊山村的曹刊雪芹,于是写下了这首七言古风。诗中追述了雪芹的家世与日经历,回忆了两人结识的过程,并对友人目前的生活状况表望示忧虑,希望曹雪芹能够在艰苦的环境中坚持操守,努力著西

述。全诗辞气纵横豪迈,思路开阔,用典繁密,显示出了与其餐兄敦敏迥然不同的吟咏风格。暮

霞首句中的曹将军即曹霸,盛唐画家,杜甫有《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见《杜诗详注》卷十三。据杜诗,曹霸是魏武帝曹操的后裔,官至左武卫将军,工书善画,颇得明皇李隆基宠信,天宝中获罪,削籍为庶人。除赞叹曹霸的才艺外,杜甫还对他当前的贫困处境深致感慨,云:“即今漂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途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轑缠其身。”敦诚这首诗的措辞和命意,均受了杜诗的影响。第二句引杜诗原话:“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英雄割据虽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敦诚所用的杜诗,切合曹雪芹的情形。

“君又”句谓先生恐怕又是曹霸的后裔吧。无乃,恐怕,只怕,用以委婉表示对事物的估计或看法。敦诚以曹霸比拟

!!

雪芹,乃着眼于二人同姓,均善画,又都是由繁华落入困顿的。或据此认为曹雪芹即曹操、曹霸的后代,虽不无可能,但似嫌对诗句的解释过于死板了。古人有以名门之后称颂友人的习俗,是一种客气的表现。对此,读者不宜过于较真。《熙朝雅颂集》“君又无乃”作“嗟君或亦”。下句谓如今却居住

红在周围荒草丛生的狭小茅屋里。环堵,狭窄简陋的房屋。《庄楼子・庚桑楚》“: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

如往。”疏:“四面环各一堵,谓之环堵也,所谓方丈室也。如

梦死尸之寂泊,故言尸居。”释文:“环堵者,面各一丈,言小学也。”(郭庆藩《庄子集释》卷八)又《庄子・让王》“:原宪居刊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

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弦。”疏:“周环各一堵,谓之环二堵,犹方丈之室也。以草盖屋,谓之茨也。……原宪家贫,室唯零环堵,仍以草覆舍,桑条为枢,蓬作门扉,破瓮为牖,夫妻二人零

六各居一室,逢雨湿而弦歌自娱,知命安贫,所以然也。”(《庄年子集释》卷九)蓬蒿,蓬草与野蒿,泛指荒草。屯,聚集,丛生。第杜甫《秋雨叹》“:长安布衣谁比数,反锁衡门守环堵。老夫三辑不出长蓬蒿,稚子无忧走风雨。”(《杜诗详注》卷三)又《贻

阮隐居》“:车马入邻家,蓬蒿翳环堵。”(同上卷七)

“扬州”句谓昔日江南的富贵繁华生活早就结束了。扬州,此指江宁。南京古属扬州路。此句化用杜牧《遣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樊川外集》)又,黄景仁《感旧》“:匆匆觉得扬州梦,检点闲愁在鬓华。”(《两当轩集》卷一)敦诚知道曹家曾为江宁织造,曹雪芹是在南京长大的,所以才这样说。但他的小字夹注不甚确切。雪芹“先祖”曹寅死于康熙五十一年(!"!#)初秋,时雪芹尚未出生,没有可能“随”任。不过,这条小注是确定雪芹为曹寅裔孙的重要证据之一。袁枚尝云:“康熙间,曹楝亭为江宁织造……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随园!"

诗话》卷二)说雪芹是曹寅的儿子,搞错了辈份。“久已觉”《熙朝雅颂集》作“久已绝”。敦诚诗下句谓现在姑且自食其力,过着清苦的生活。“且著”《四松堂诗钞》抄本作“时著”。临邛,即今四川临邛。犊鼻裈,形状像牛鼻子似的短裤。此用司马相如事。《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列传》“: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垆。相如身自著犊鼻裈,与保庸杂作,涤器于市中。卓王孙闻而耻红之,为杜门不出。”(《汉书》卷五十七本传略同)徐积《戏答楼何楚才酒肆》“:且为韩信淮阴事,休著相如犊鼻裈。”(《节孝先生文集》卷十九)梦

“爱君”句称赏曹雪芹的诗才。奇气,英伟奇特的气象。学辛文房《唐才子传》卷八“李山甫”条云:“山甫诗文激切,刊耿耿有奇气,多感时怀古之作。”李蝄《登嵩顶》“:丈夫有奇日气,坐井直郁郁。”(《济南集》卷二)昌谷即李贺。《旧唐望书》卷一二七本传云:“手笔敏捷,尤长于歌篇。其文思体势,西

如崇岩峭壁,万仞崛起,当时文士从而效之,无能仿者。”《新餐唐书》卷二零三本传云:“辞尚奇诡,所得皆惊迈,绝去翰墨暮

霞畦径,当时无能效者。”敦诚以李贺比拟曹雪芹,言其诗作风格英奇,能够推陈出新。“披篱樊”《四松堂集》付刻底本及《四松堂诗钞》抄本均作“破篱樊”。披,通破。篱樊,亦作樊篱,比喻诗歌传统的规矩羁绊。曹雪芹诗风近于李贺,敦诚在别处也曾提及。如《挽曹雪芹》“: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四松堂集》付刻底本诗集卷上)再如《荇庄过草堂命酒联句……》“:诗追李昌谷,词迈柳耆卿。”(《四松堂诗钞》抄本)

“当时”句谓当时你我在右翼宗学朝夕相处。虎门,此指右翼宗学。!果毅亲王允礼《宗学记》“:(我皇上)重念我宗室子弟,尤教育所宜先,特谕立东西二学于禁城之左右。自王公庶位以及凡有属籍者,其弟子愿学则入焉。即周官立学于

!"

虎门之外,以教国弟子之义也。”(《皇清文颖》卷十八)敦诚《寿伯兄子明先生》“:先生少壮时,虎门曾翱翔。”(《四松堂诗钞》抄本)又《寄子明兄》“:馰仙旧序,希为转致,异日同在虎门一书,何如?”(《四松堂集》卷三)敦敏《吊宅三卜孝廉》“:昔年同虎门,联吟共结社。”(《懋斋诗钞》)又

红《黄去非先生以四川县令升比部主事进京相晤感成长句》:楼“虎门绛帐遥回首,深愧传经负郑玄。”(同上)左右两翼宗

学设立于雍正三年(!"#$),二敦隶属镶红旗,依照规定应入

梦右翼宗学。该校初址在西单牌楼北口石虎胡同,共房八十八学间,乾隆十九年(!"$%)移设于宣武门内西绒线胡同板桥迤刊东,共房三十六间。曹雪芹在右翼宗学里的职务尚无定论,可

能是汉教习。敦诚于乾隆九年(!"%%)入宗学,估计数年以后二便结识了雪芹。数晨夕,计算在一起的日子,意即朝夕相处,零用陶潜《移居诗》“: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奇文共零

六欣赏,疑义相与析。”(《陶渊明集》卷二)下句化用李商隐年《夜雨寄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玉第溪生诗集笺注》卷二)又,黄景仁《江上寄左二杏庄》“:剪三辑烛未及短,别离甫在顷。”(《两当轩集》卷三)敦诚诗这两

句回忆当年在右翼宗学,与雪芹过从密切的情景。二人结识之际,雪芹当已开始《红楼梦》的创作,故敦诚诗暗含“奇文共欣赏”的意思。

“接!”句写曹雪芹嗜酒傲世的举止,用山涛之子山简事。《晋书》卷四十三《山简传》“:简优游卒岁,唯酒是耽。诸习氏,荆土豪族,有佳园池,简每出嬉游,多之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高阳池。时有童儿歌曰:‘山公出何许,往至高阳池。日夕倒载归,茗艼无所知。时时能骑马,倒著白接!。举鞭向葛疆:何如并州儿?’疆家在并州,简爱将也。”接!,一种类似面罩的头巾,一般是妇女才戴的。倒著,倒戴着。李白《襄阳曲》“:山公醉酒时,酩酊襄阳下。头上白接!,倒著还!"

骑马。”(《乐府诗集》卷八十五)敦诚诗下句写曹雪芹不拘礼法、蔑视权贵、健谈善辩的风度,用王猛事。《晋书》卷一一四《王猛传》“:桓温入关,猛被褐而诣之,一面谈当世之事,扪虱而言,旁若无人。”黄庭坚《戏赠彦深》“:春寒茅屋交相风,倚墙扪虱读书策。”(《山谷外集诗注》卷五)王士禛《送戴务旃游华山》“:扪虱雄谈事等闲,馀情盘薄写孱颜。”(《渔洋精华录集释》卷四)《四松堂诗钞》抄本“虱手扪”红作“手虱扪”,措辞均显生新。楼“感时”句倾诉对曹雪芹的思念之情。感时,因时令的变化而心生感触,或因时事的进展而情绪波动。此处兼指。时届梦秋令,古有登高习俗,倍思亲朋。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学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王右丞集笺刊注》卷十四)旧日在右翼宗学供职的曹雪芹,现在移居到了日荒僻的西山,生活困顿,也让敦诚感慨不已。杜甫《春望》:望“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诗详注》卷四)苏竳《次西

马季思十韵》“:思君不相见,谁与浮大白。”(《泠然斋诗餐集》卷一)敦诚诗下句言君在京师西郊,我在松亭独酌。“蓟暮

霞门烟树”是燕京八景之一,位于京城西郊。喜峰口是燕山山脉东段的隘口,古称卢龙塞,路通南北。汉代曾在此设松亭关。明景泰三年(!"#$)筑城置关,称喜峰口关。其故址在今河北省遵化县东北滦河出口的东南面,关城依山靠水,北倚长城,形势雄壮。松亭关在喜峰口北面约二十里,今河北省宽城县西南的滦河东岸。时敦诚在这里为父亲分司榷事,前后停留了四五年。《四松堂集》中有《忆松亭》《、松亭记》、《松亭再征记》等,可参看。《熙朝雅颂集》“松亭樽”作“松亭尊”,尊通樽。

“劝君”句是希望曹雪芹不要寄人篱下,用冯谖事。《战国策》“齐策”四:“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孟尝君,愿寄食门下。……居有顷,倚柱弹其剑,歌曰:‘长铗归

!"

来乎,食无鱼。’左右以告。孟尝君曰:‘食之,比门下之客。’居有顷,复弹其铗,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车。’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尝君曰:‘为之驾,比门下之车客。’……于是冯谖不复歌。”敦诚诗下句是希望曹雪芹与富家豪族保持距离,用杜甫《奉赠韦左丞二十二韵》“:朝扣富儿门,暮随肥

红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杜诗详注》卷一)楼“残杯”句仍用杜诗。残杯冷炙,即别人吃剩下的酒菜,

比喻富人的施舍。释慧空《书觉侍者空寂会铭后》“:白首儒

梦生困路歧,残杯冷炙饱还饥。”(《雪峰空和尚外集》)杨万学里《次东坡先生用六一先生雪诗律令龟字二十韵》“:残杯刊冷炙自无分,不是不肯叩富儿。”(《诚斋集》卷三)德色,自

以为有恩于人而形于颜色。《汉书》卷四十八《贾谊传》引二《陈政事疏》“:借父耰鉏,虑有德色。”陈傅良《送陈益之架零阁》“:明朝不爨鼾撼壁,裘马借人无德色。”(《止斋先生文零

六集》卷二)王迈《送陈君保作哲赴广漕》“:薄俗斗粟有德年色,君视名第鸿毛轻。”(《馰轩集》卷十三)林同《贾谊》:第“谇言取箕帚,德色借耰锄。”(《孝诗》)敦诚诗最后一句或三辑许特指撰写小说《红楼梦》。至敦诚写作此诗的乾隆二十二

年(!"#")秋,曹雪芹大体已经完成了《红楼梦》的创作,但有部分章回尚未定稿,所以敦诚希望他能静下心来完成这部著作。当然,曹雪芹也还有其他的诗文创作,敦诚也可能是在泛指。黄叶村,秋日的村落,此指曹雪芹所居西郊的山村。“黄叶村”一语为东坡首创,其《书李世南所画秋景》云:“野水参差落涨痕,疏林欹倒出霜根。扁舟一棹归何处,家在江南黄叶村。”(《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卷二十九)因成诗家熟语。如曹勋《题张太尉画》“:轻舟急桨归何处,应住山前黄叶村。”(《松隐文集》卷十九)王铚《将卜山居寄怀》:“黄叶村藏一溪碧,白云堆拥万峰青。”(《雪溪集》卷四)陆游《夜行宿湖头寺》“:卧载蓝舆黄叶村,疏钟杳杳隔溪闻。”!"

(《剑南诗稿》卷十)释智愚《大功不宰》“:碧玉溪头黄叶村,不闻花鸟到篱门。”(《虚堂智愚禅师语录》卷七)方岳《僧至》“:碧云句好山围屋,黄叶村深僧扣门。”(《秋崖先生小稿》卷十八)参看敦敏《西郊同人游眺兼有所吊》“清磬一声黄叶村”一句的笺释。要之,“黄叶村”并非曹雪芹所居山村的实际名称。红

赠曹芹圃(即雪芹)楼

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衡门僻巷愁今

雨,废馆颓楼梦旧家。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梦斜。阿谁买与猪肝食?日望西山餐暮霞。学刊此诗载《四松堂集》付刻底本诗集卷上、《四松堂诗钞》日抄本、《鹪鹩庵杂记》抄本,文字略异。在后两种抄本中,诗题望均作《赠曹雪芹》。刻本《四松堂集》及《熙朝雅颂集》均不西

载。此据付刻底本。作于乾隆二十六年(!"#!)辛巳秋季,此餐时敦诚已从松亭关回到北京。其兄敦敏《懋斋诗钞》中有同暮

霞体同韵同题诗《赠芹圃》(一作《赠曹雪芹》),乃同时之作。这一年的秋天,兄弟二人联袂赴西山拜访曹雪芹,分别写下了一首赠诗。在这首七言律诗里,敦诚展示了曹雪芹在西郊的居住环境,对他的清苦生活深表同情,对他的傲岸性格赞赏有加。情感充沛,用事妥贴。同时的赠诗,哥哥敦敏侧重于雪芹的隐逸风度,弟弟敦诚则着眼于雪芹的愤懑心境。这些对于后人了解《红楼梦》作者的生活与思想,都是很有帮助的。

首句写曹雪芹的居住环境幽僻荒凉,没有什么访客。这与上一首诗所谓“于今环堵蓬蒿屯”是同一个意思。吴融《风雨吟》“:蓬蒿满径尘一榻,独此闵闵何其烦。”(《唐英歌诗》卷下)王庭皀《欧阳广明病中觅酒》“:满径蓬蒿贫不

!"

病,一区寂寞奈愁何。杜门芳草长杨赋,可是无人载酒过。”(《庐溪文集》卷二十)老不华,荒草衰败枯萎而无花开。华镇《咏古》“:修竹实不华,猗梧惨憔悴。”(《云溪居士集》卷三)张耒《石竹》“:真竹乃不华,尔独艳暮春。”(《柯山集拾遗》卷二)首联下句写曹雪芹生活困顿,连吃饭喝酒都

红成问题,而不失隐士风度。前半用颜真卿《与李太保乞米楼帖》“:拙于生事,举家食粥,来已数月,今又罄竭,祗益忧

煎。”(《颜鲁公文集》卷十一)梅尧臣《杜挺之新得知州将

梦出京遗予薪刍豆》“:举家食粥焉用怪,但愿漉酒巾常存。”学(《宛陵文集》卷三十八)陆游《仲秋书事》“:举家食粥颜刊平原,坐客无毡郑广文。不是有心轻富贵,偶然看破是浮

云。”(《剑南诗稿》卷七十八)酒常赊,没有现钱,只好常以二赊账的方式来喝酒。这跟敦敏《赠曹雪芹》中“卖画钱来付零酒家”是一个意思。杜甫《复愁》“:每恨陶彭泽,无钱对菊零

六花。如今九日至,自觉酒须赊。”(《杜诗详注》卷二十)姚合年《武功县中作》“:读书多旋忘,赊酒数空还。长羡刘伶辈,高第眠出世间。”(《姚少监诗集》卷五)

三辑颔联上句是说,曹雪芹目今恶劣的居住条件令友人忧

虑。衡门,横木为门,指居室简陋。《诗经・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张景阳《杂诗》:“舍我衡门依,更被缦胡缨。”(《文选》卷二十九)僻巷,偏僻的街巷。这说明曹雪芹住在一个村子里,而不是一户独居。齐己《酬元员外见寄》“:僻巷谁相访,风篱翠蔓牵。”(《白莲集》卷一)陆游《东轩》“:僻巷地无喧,闲人虑不烦。”(《剑南诗稿》卷五十七)今雨,现在的朋友,此为敦氏兄弟自指,用杜甫《秋述》典。杜文云:“秋,杜子卧病长安旅次,多雨生鱼,青苔及榻,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杜诗详注》卷二十五)意思是说,旧时宾客遇雨亦来,而今遇雨不至,其中蕴含着杜甫对朋友“初亲后疏”的惆怅感!"

受。后人据此分别称故交和新知为“旧雨”和“今雨”。陈师道《秦少章见过》“:淮南小山秦氏子,旧雨不来今雨来。”(《后山居士文集》卷一)范成大《丙午新正书怀》“:人情旧雨非今雨,老境增年是减年。”(《石湖居士诗集》卷二十

六)敦诚《荇庄过草堂命酒联句……》亦云:“常侍山阳意,王孙旧雨情。……秋风醒大梦,今雨散佳盟。”(《四松堂诗钞》抄本)愁今雨,(房屋简陋)使朋友忧虑,或担心今天会红下雨,一语双关,用事巧妙。楼

颔联下句是说,曹雪芹时常梦回自己在南京的老家,而旧日富丽堂皇的馆阁楼台,今已废弃倾圮了。按江宁织造府梦(署)在今南京大行宫,东起利济巷,南对吉祥街(现名太平学南路),西至碑亭巷,北临两江总督署(在今长江路!"!号)。刊江宁织造署初设于顺治二年(#$%&)乙酉,曹雪芹的母亲马日氏家族的马偏额、马桑格曾在此任理事官。康熙二年(#$$’)望癸卯,曹玺接任。嗣后曹寅、曹颙、曹瞓继任,直至雍正六年西

(#(!))抄家。曹雪芹在这里成长到了十四岁,印象自然深餐刻。《红楼梦》中的贾府及大观园,或许就有江宁织造府及其暮

霞西花园的影子。敦诚对曹雪芹的家世有一定的了解,才这样说话。同时,“梦旧家”似乎也暗示了小说《红楼梦》的写作动机。

颈联上句言朋友资助曹雪芹饮酒,即须好心人帮助他才能够生存下去。司业,指唐代诗人苏源明,字弱夫,武功人。天宝中登第,累迁国子司业。值安禄山乱,不受伪署,肃宗复两京,擢考功郎中,终秘书少监,与杜甫、郑虔相善。事具《全唐诗》卷二五五。郑虔,荥阳人,天宝初为协律郎,坐事谪官。明皇爱其才,特置广文馆,授为博士,迁著作郎。以陷安禄山,贬台州司户参军。与杜甫最相友善。郑虔工画山水,好书,常苦无纸,乃于慈恩寺贮柿叶数屋,日往取叶肄书,岁久殆尽。尝自写其诗并画以献,帝亲署其尾曰“郑虔三绝”。事具《全唐

!"

诗续拾》卷十五。杜甫《戏简郑广文(虔)兼呈苏司业(源明)》云:“广文到官舍,系马堂阶下。醉则骑马归,颇遭官长骂。才名三十年,坐客寒无毡。赖有苏司业,时时乞酒钱。”(《杜诗详注》卷三)乞,一作与,义同。敦诚把资助雪芹的人比作苏司业,当亦包括他自己及其兄敦敏。又暗以郑虔比雪

红芹,乃因二人均贫困、好饮、工诗、善画。颈联下句言曹雪芹遗楼世独立,不与俗物同流合污。步兵,即阮籍,尝为步兵校尉。

《晋书》卷四十九《阮籍传》“: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

梦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学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由是礼法之士疾刊之若仇,而帝每保护之。”白居易《和春深》“:林间箕踞坐,

白眼向人斜。”(《白氏长庆集》卷二十六)

二尾联上句是问,谁肯帮助清贫的你呢?此用东汉高士闵零贡事。皇甫谧《高士传》卷中《闵贡》“:闵贡字仲叔,太原人零

六也。世称节士。……客居安邑,老病家贫,不能得肉,日买猪肝年一片。屠者或不肯与,其令闻,敕吏常给焉。仲叔怪问知之,乃第叹曰:‘闵仲叔岂以口腹累安邑邪?’遂去,客沛,以寿终。”三辑(并见《后汉书》卷五十三本传)独孤及《酬常郿县见赠》:

“谓乘凫舄朝天子,却愧猪肝累主人。”(《毗陵集》卷二)罗隐《寄洪正师》“:鸡肋曹公忿,猪肝仲叔惭。”(《罗昭谏集》卷二)敦诚以闵贡比拟雪芹,是由于他家贫而志节不堕,也是希望有更多的友人向曹雪芹伸出援手。《四松堂诗钞》抄本与《鹪鹩庵杂记》抄本“阿谁买”作“何人肯”。阿谁,即何人。贾充《与妻李夫人连句诗》“:室中是阿谁,叹息声正悲。”(《玉台新咏》卷十)敦诚诗最后一句使曹雪芹具有了仙风道骨,顿觉飘逸洒脱起来。此诗主旨乃叹息雪芹生活的清苦,可是煞风景的话太多也难免让主人难堪,故曲终奏雅,以秀色可餐的西郊景致收尾。曹植《驱车篇》“:餐霞漱沆瀣,毛羽被身形。”(《乐府诗集》卷六十四)颜延年《五君!"

咏》“: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文选》卷二十一)刘禹锡《和游房公旧竹亭闻琴绝句》“:一闻流水曲,重忆餐霞人。”(《刘宾客外集》卷七)

赠曹雪芹

碧水青山曲径遐,薜萝门巷足烟霞。寻诗人去留僧

壁,卖画钱来付酒家。燕市狂歌悲遇合,秦淮残梦忆繁红华。新愁旧恨知多少,都付毷醄  醉眼斜。楼此诗见于《懋斋诗钞》抄本,诗题为《赠芹圃》。铁冶亭梦辑入《熙朝雅颂集》首集卷二十六,徐世昌辑入《晚晴鋎诗学汇》卷十。选本内容相同,诗题则为《赠曹雪芹》。写于乾隆刊二十六年(!"#!)辛巳秋季。与上述敦诚之作诗韵相同,是兄日弟二人同访曹雪芹后的同时之作。敦敏观察了曹雪芹在西郊望的居住环境,也体会到了其隐逸般的生活其实相当清苦,并西

由此联想到他那传奇般的经历与幽深复杂的内心世界,对他餐特立独行的个性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这首诗经过了几次修暮

霞改,抄本与选本的词句存在一些差异。选本刊刻时代较晚,当为作者最后改定的结果。此据《熙朝雅颂集》嘉庆九年(!$%&)刊本首集卷二十六。

首联是说,曹雪芹住在北京西郊,其柴门和篱笆墙上爬满了薜荔及女萝,门前是碧水青山,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远方,在这里足可享受云烟彩霞之美了。徐夤《十里烟笼》“:白云明月皆由我,碧水青山忽赠君。”(《钓矶文集》卷二)王士禛《濂泉寺》“:闲随绿萝去,忽与碧溪逢。水石微通径,烟霞独倚筇。”(《渔洋精华录集释》卷十一)黄景仁《题许萃和乐山书屋》“:能化城市为烟霞,最好未有如翁家。”(《两当轩集》卷九)薜萝,薜荔和女萝,后者又称菟丝,都是蔓生植物,可缘木而上。自屈原以来,它们成了著名

!"

的香草,象征着主人志行的高洁。《离骚》“:掔木根以结茞兮,贯薜荔之落蕊。”(《文选》卷三十二)《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同上卷三十三)延寿《永明山居诗》“:门锁薜萝无客至,庵前时有白云朝。”(《古今禅藻集》卷十一)《红楼梦》三十七回史湘云作《白

红海棠和韵》“: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这些香楼草,在小说十七回中均曾出现在蘅芜苑里。

颔联上句是说,到山里寻觅诗歌的人(曹雪芹)离开

梦了,诗句则留在了僧舍的墙壁上。“僧壁”抄本作“僧舍”,学两者皆常用。齐己《岳中寄殷处士》“:遍寻僧壁上,多在雁刊峰西。”(《白莲集》卷六)郑谷《雪中偶题》“:乱飘僧舍茶

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云台编》卷中)在敦敏此诗里,二以“僧壁”的句义为明,而以“僧舍”对“酒家”为工,但后零者容易使读者误解是曹雪芹留在了僧舍里。或许是考虑不零

六以辞害义,作者推敲为“僧壁”。下句交代曹雪芹的生活来年源,看来卖画是其筹措酒资的办法之一。不过,卖画也是飘第逸出尘的一种象征,故不宜将诗句理解得太死。陆游《赠西三辑山老人》“:生世不把笔,残年惟灌园。赁舂来并舍,卖画到

前村。勤苦供租税,清贫遗子孙。从来栖遁志,剩欲与翁言。”(《剑南诗稿》卷十三)敦敏所强调的,也正是曹雪芹的“栖遁志”。

颈联类似敦敏《芹圃曹君(瞮)别来已一载馀矣……》中的“秦淮旧梦人犹在,燕市悲歌酒易醺”。燕市即北京,旧属燕国。此处并用荆轲故事。《史记》卷八十六《刺客列传》:“荊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荊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荊轲虽游于酒人乎,然其为人沉深好书。”敦敏诗中以荆轲比拟曹雪芹,言其豪爽好饮,“沉深好书”,不同流俗,而心怀悲愤不平之事。遇合,本指得到君主的赏识,此指怀才不遇。!!

《史记》卷一二五《佞幸传序》“: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左思《咏史》“: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振。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文选》卷二十一)陆游《燕堂独坐意象殊愦愦起登子城作此诗》“:安知无奇士,悲歌燕市中。”(《剑南诗稿》卷十八)秦淮,指南京,市内有秦淮河。曹家三代四任江红宁织造,历时近六十年,雪芹本人也在那里成长到十四岁,楼《红楼梦》中又以浓墨重彩描绘了金陵十二钗,所以敦敏才说“秦淮残梦忆繁华”。王安石《江宁夹口》“:昨夜月明江梦上梦,逆随潮水到秦淮。”(《临川先生文集》卷二)刘宰《送学赵子野归》“:秦淮契阔几经春,钓月临风入梦频。”(《漫塘刊集》卷二)敦敏诗此句容易让人联想起《红楼梦》与南京的日密切关系。在敦敏写作这首诗的时候,题咏《红楼梦》还没有望形成普遍的风气,不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故而闪烁其辞。有西

人因二敦诗文中未明确说到曹雪芹是《红楼梦》的作者,所餐以动辄怀疑小说的著作权问题,那是不对的。“狂歌”“、残暮

霞梦”抄本分别作“哭歌”“、风月”,前者为佳。“秦淮风月”亦熟语,如王士禛《怀陈伯玑》“:秦淮旧风月,衰柳几行垂?”(《渔洋精华录集释》卷三)曹雪芹去世后,《红楼梦》也成了断章残卷,则敦敏改“风月”为“残梦”也自有其道理,可以词义双关。

尾联上句化用李后主《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句意。又冯延巳《采桑子》“:旧愁新恨知多少,目断遥天。”(《阳春集》)敦敏诗最后一句,抄本原作“一醉蟖醄读楚些”,后三字贴改为“白眼斜”。 毷醄  ,大醉的样子。姚合《闲居遣怀》“:遇酒荗醄饮,逢花烂漫看。”(《姚少监诗集》卷五)张宜泉《为过友家陪饮诸宗室阻雪城西借宿恩三张秀书馆作》“:荗醄尽醉残樽酒,独倚松窗调素琴。”(《春

!"

柳堂诗稿》七言近体卷)读楚些,即读《楚辞》,特指读《离骚》等伤时怨君之作,因《招魂》等篇多以楚地语气词“些”字结尾而得名。刘敞《敔来速尝新酒》“:庶可效名士,因君读楚些。”(《公是集》卷十五)白眼斜,意谓蔑视礼法之士,用阮籍事。醉眼斜同,较为含蓄。敦敏此诗结尾这一句,愈改

红其锋芒愈内敛,当是有某种顾忌所致。楼访曹雪芹不值

梦野浦冻云深,柴扉晚烟薄。山村不见人,夕阳寒欲落。学

刊此诗见《懋斋诗钞》抄本,也选入了《熙朝雅颂集》首集

卷二十六与《晚晴鋎诗汇》卷十,文字全同。写作的时间是乾二隆二十六年(!"#!)辛巳冬季。敦敏再次来到西山拜访曹雪零芹,可惜没有遇到。不值,即不遇,如吴均有《诣周承不值因零

六赠此诗》,何逊有《刘博士江丞朱从事同顾不值作诗云尔》,年分别见《诗纪》卷八十二、卷八十三。敦敏这首小诗宛如一幅第山水小品,勾勒了诗人眼里寂寥的山村远景,点染出了心中三辑落寞的淡淡愁绪。在这情景萧疏的背景里,读者又一次隐隐

约约地望见了曹雪芹的身影。他是一个孤独的隐者,说不清正在山中哪一处林间徘徊,仿佛就要离开我们,向着历史的更深处走去。诗的意境悠远,精致而素雅,韵味十足,当是受了贾岛《寻隐者不遇》的某些启示。贾诗云:“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唐诗品汇》卷四十三)那是一种闲适的格调。敦敏这首诗则不同,其中的隐者给人的感觉不是散淡,而是凄清。由此似乎可以体味到,曹雪芹隐居西山或许有某种迫不得已的因素存在。

第一句写远景。野浦,野外水边。崔峒《送侯山人赴会稽》“:猿叫江天暮,虫声野浦寒。”(《全唐诗》卷二九四)种放《潇湘感事》“:凄凉野浦寒飞雁,牢落汀祠晚聚鸦。”!"

(《全宋诗》卷七十二)冻云,形容冬天的云朵凝重而阴冷。方干《冬日》“:冻云愁暮色,寒日淡斜晖。”(《玄英集》卷

三)贯休《苦寒行》“:冻云嚣嚣碍雪,一片下不得。”(《乐府诗集》卷三十三)敦敏诗第二句写近景。柴扉,即柴门。王维《山居即事》“:寂寞掩柴扉,苍茫对落晖。”(《王右丞集笺注》卷七)晚烟,傍晚时分村落上空升起的袅袅炊烟,或薄暮中的雾气。敦诚《同人往奠贻谋墓上便泛舟于东皋》“:东红皋钓侣今安在,剩我孤蓑破晚烟。”(《四松堂集》卷二)楼

后两句由近及远,意境凄冷。李昴英《送梁伯隆归丹谷旧隐》“:昔人入山访隐君,每恨见山不见人。”(《文溪集》梦卷十三)刘敞《雪后登观风楼》“:夕阳寒似落,远树望如学迷。”(《公是集》卷十九)敦敏将这两个意思融合起来,便刊产生了新的意境。又,曹雪芹住在一个“山村”里,并非单独日一家人隐居。当他去世后,友人张宜泉曾来这里吊问,在附近望徘徊了一整天,应该可以遇见邻人,了解到不少情况。换言西

之,即便他此前不太了解曹雪芹死时的具体情形,没有会晤餐未亡人,“多情再问藏修地”之后也会知晓一切的。所以说,暮

霞他在挽诗《伤芹溪居士》题下小注中所提供的相关历史记录,比如“年未五旬而卒”,是准确可靠的。

西郊同人游眺兼有所吊

秋色招人上古墩,西风瑟瑟敞平原。遥山千叠白云

径,清磬一声黄叶村。野水渔航闲弄笛,竹篱茅肆坐开樽。小园忍泪重回首,斜日荒烟冷墓门。

此诗载《熙朝雅颂集》首集卷二十六与《晚晴鋎诗汇》卷十,文字相同。不见于《懋斋诗钞》抄本。这首诗是否与曹雪芹有关,红学界意见颇不一致。一些学者持肯定的态度,如吴恩裕指出:“就环境说,遥山、清磬、野水、山村、茅肆、

!"

小园,都是敦氏兄弟赠雪芹诸诗中可徵的特点;而‘有所吊’则正是吊死了很久(‘冷墓门’)的老朋友。既然贫困,贫困到死后还遗下一个‘新妇’飘零,那么,生活在那里,死了就葬在那里,本来是极自然的事情。”!另有一些学者则持审慎或怀疑的态度,理由是:(!)诗题并未明言“兼有所

红吊”的对象是谁,故未必就是曹雪芹;(")此诗的写作年代楼并不清楚,故也有写于曹雪芹生前的可能;(#)在《熙朝雅

颂集》中此诗排在《赠曹雪芹》和《访曹雪芹不值》之前,不

梦应出现先吊后访的怪事;($)尾联上句“小园忍泪重回首”学不像悼念朋友的口吻,而更像是凭吊亲人的语气。"!%%"年&刊月通州张家湾发现“曹雪芹墓石”的消息传开之后,关于曹

雪芹究竟埋骨于北京西郊还是东郊,红学界展开了热烈的二讨论,于是这首诗又受到了广泛关注。认为墓石为伪而雪芹零墓址在西山的学者乐于引用此诗为证,相反,肯定墓石为真零

六而雪芹埋骨于东郊张家湾的学者,则提出了此诗无涉于雪年芹的诸项理由。陈毓罴更明确指出:此诗所吊之人“乃是敦第敏死去的小女儿”。#此说较为稳妥。尽管与曹雪芹无关,此三辑诗对于了解当年西郊的自然环境及敦敏的诗作风格,也还

是有些助益的。何况,关于此诗的论辩也是红学史上值得留意的一件事情。又,后面要谈的一首词,与此诗命意相关,故一并及之。

秋日的一天,敦敏与友人来到西郊游玩,尽情眺望野外风光,享受了无穷的野趣。但是,这次愉快的经历却勾起了伤心之事,回到家之后,他越发怀念起死去的亲人了。于是写下了这首七言律诗,一则纪念此次郊游,再则缅怀长眠于衰草寒烟间的幽魂。全诗格调清雅蕴藉,韵味绵长,在敦敏的诗作之中具有代表性。

首联写季节与地点。古墩,古代遗留下来的建筑废墟。墩,土堆或堆状物。京城西郊古迹众多,此类古墩至今犹常!"

见。秋天在京师四季中感觉最佳,天朗气清,景色宜人,适于郊游登高。西郊秋色最浓,是游赏的主要对象之一。敦敏此诗中的“古墩”,或许是指“燕京八景”之一“蓟门烟树”附近的元大都土城遗址。原土城肃清门处有瓮城土墙遗存,墙体为夯土而成,废为条形土堆。此处遗址现在犹存,在今北三环西路蓟门桥南侧,属北京市重点保护文物。“蓟门烟树”相传取自唐代诗人李益的《送客还幽州》“:惆怅秦城送独归,蓟红门烟树远依依。秋来莫射南飞雁,纵遣乘春更北飞。”(《全楼唐诗》卷二八三“烟树”作“云树”)敦敏诗下句谓阵阵西风吹开了东面的京畿平原,眼界宽敞开阔。京城西面群山如屏,梦其东北面则是广袤的平原,林木莽然,一望无际。瑟瑟,形容学风声。刘希夷《从军行》“:秋来风瑟瑟,群马胡行疾。”(《乐刊府诗集》卷三十三)曹寅《西苑夕》“:苇花瑟瑟连空碧,白日鸟衔鱼去复来。”(《楝亭诗别集》卷一)“敞”今人或误引望为“敝”,形讹。西

首联的视线是向东的,颔联回望西山,化用杜牧《山行》餐“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的诗意。清磬,此指从暮

霞寺庙里传出的悠扬清远的钟磬声。魏徵《宿沃洲山寺》“:一声清磬海边月,十里香风涧底松。”(《全唐诗续拾》卷一)京师“蓟门烟树”西侧数里有觉生寺,雍正十一年(!"##)敕建,寺内永乐大钟遐迩闻名,故俗称大钟寺。敦敏诗似指此。因二敦均用“黄叶村”一词便认定敦敏此诗与曹雪芹相关,不甚可靠。见前敦诚《寄怀曹雪芹(瞮)》中“不如著书黄叶村”一句的笺释。又,康熙间王苹(秋史)、崔华(不雕)均以“黄叶”诗句闻名。王氏《二十四泉草堂集》中有《南园》:“乱泉声里谁通屐?黄叶林间自著书。”崔氏《樱桃轩集》中有《浒墅别诸公》“: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时人遂呼为“王黄叶”“、崔黄叶”,事具《香祖笔记》与《渔洋诗话》。王士禛《怀崔不雕》“:籍甚崔黄叶,才名二十年。身

!"

无一枝隐,诗已众人传。”(《渔洋精华录集释》卷九)这些逸事,二敦当不陌生。“黄叶村”并非专用名词,论证曹雪芹在西郊的居住地时不宜用以为据。

颈联描写作者跟朋友们在西郊游玩时的所见所闻以及所为。陆游《夏中杂兴》“:兴来闲弄笛,客散自收棋。”(《剑

红南诗稿》卷八十三)韩驹《送葛亚卿欲行不一过仆》“:又不楼如东郭公子柳藏门,青娥绿发坐开樽。”(《陵阳集》卷一)

“盻”今人或误引为“闻”,形讹。

梦尾联点题“有所吊”。小园,即槐园,是敦敏的住处。槐园学在北京内城西南角的太平湖畔。敦诚《四松堂集》卷一有刊《夜宿槐园步月》“,槐园”下小注:“伯兄子明宅。”同卷

《山月对酒有怀子明先生》诗末注:“兄家槐园,在太平湖二侧。”又同卷《佩刀质酒歌》题下注:“秋晓遇雪芹于槐园。”零可知曹雪芹是槐园的常客。太平湖在乾隆年间尚有水,至上零

六个世纪!"年代已干涸,现在则为商业办公及居民住宅区,湖年泊踪迹无存。墓门,墓道上的门,也泛指墓地。《诗经・陈风・第墓门》“:墓门有棘,斧以斯之。”王士禛《年来钱牧斋吴梅村三辑周栎园诸先生……怆然有赋》“:春草茫茫人代速,落花寂寞

墓门空。”(《渔洋精华录集释》卷五)乾隆二十八年(#$%&)癸未秋,二敦家小儿女四人痘殇,包括二敦的妹妹、敦敏的小女、敦诚的小儿及敦奇的幼子。敦诚《哭妹侄侄女文》云:“侄女生而颖异,眉目秀朗,吾兄锺爱过于阿默,尝语余曰:‘俟他日长成,汝教之诗,谢庭风絮何不可飞于我家?’相与抚弄成笑。……今将汝三人之棺瘗于一处,不违汝等偕嬉之愿。汝等亦不必频来入梦,以伤我大人及我兄我弟之心。他日西郊过汝三人之小丘,衰草寒烟,一痛而已,不复更为堕泪也。”(《四松堂集》卷四)因此,陈毓罴认为敦敏诗中的“墓门”即其小女等在西郊的墓地,与雪芹的葬地无关。此说可信。然则,在讨论直接与曹雪芹相关的事项时,这首《西郊!"

同人游眺兼有所吊》便不宜当作证据来使用了。

〔八声甘州〕蓟门登眺凭吊雪芹

尽长空万里见神州,关河莽微曛。指盘房叆蔼,巫闾

渺没,寒木疏匀。去住归鸦万点,飐飐是山村。残石欺秋草,不表孤坟。回首红蕖铺海,傍清溪老柳,桥迹都湮。认谁家前邸,碧瓦尚连云。奋笔椽,黄车阅世;枉尔红曹,牛鬼谤遗文。高风起,散馀霞处,洒酒酹君。楼此词见于周汝昌《红楼梦新证》(增订本)第七章《史梦事稽年》的“末期”,标明其来源是“周氏《爽秋楼歌句》”,学此外未加任何说明。!一望而知,该词乃写北京西郊景象,颇刊类上述敦敏的那首《西郊同人游眺兼有所吊》,而其作者日“周氏”对曹雪芹的生平事迹相当了解,对《红楼梦》的评价望也颇为可观。照理说,曹雪芹与西山的人生因缘有此一首长西

调来纵情咏叹,也是不可多得的红学资料了,应当予以珍视。餐但是,这里不拟对该词作详尽的笺释。坦率地讲,那是因为暮

霞我对它的史料价值持保留态度,心中疑窦重重,困扰久矣。

其一,这首《八声甘州》词来历欠明。周著惜墨如金,仅注明录自“周氏《爽秋楼歌句》”,此外更无一字多馀。我曾查阅过一些相关的文献和工具书,未见他人著录,迄今对于“《爽秋楼歌句》”其书犹茫然无所知,对作者“周氏”其人更觉神神秘秘。!"#$年初,周先生曾发表词作《台城路》云:“满座笙歌,一栏帆影,谁立爽秋楼半。”"昔日获读丽句,见其中有“爽秋楼”字样,若有所悟,然终不详其所指。去年%月,《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出版,其“楔子”中说,周家有个花园,叫“草火园子”,其祖父曾加修葺———“他酷爱文学艺术,禀性不俗。因见草火园子里本有像是从明末遗存的古树(还有大果树),就将计就计,引泉搭桥,堆土作亭

!"

……还盖了一座小楼,名之曰‘爽秋楼’。又因内供魁星,亲友能书者又赠一匾曰‘旭升阁’。”在“顾曲家风”一节中还交代,“我们周家辈辈酷嗜音乐”,周氏诸兄震昌、祚昌、泽昌、祜昌等咸擅吹拉弹唱,掩有周郎顾曲之遗风———“前文提到过我家的‘草火园子’和爽秋楼、旭升阁,这地方又是一

红处演乐胜地:每到夏天夜晚园旁邻舍露坐乘凉之际,便会听楼见从楼上传来的笙笛竹乐大合奏,如闻‘天乐’飘来,乐不可

言!”故题诗云:“顾曲余家汉季遥,至今犹忆玉长箫。爽秋楼

梦阁如天际,柳下芳邻坐半宵。”京剧“戏痴”张伯驹尝填《风学入松》词题咏此园,周先生和词云:“潮痕初涨柳风斜,笙管刊傍蒹葭。爽秋楼上人如画,背回栏、帆影交加。”#"!我由此得

知,周先生在津门咸水沽老家的花园里,就有一座“爽秋二楼”。遗憾的是,周家的那座“爽秋楼”跟载有《八声甘州・蓟零门登眺凭吊雪芹》的“周氏《爽秋楼歌句》”,此二者之间究零

六竟有没有什么关联,至今依旧未得确解。也就是说,对我来年讲,该词的来历到现在仍是一个谜。

第其二,该词产生年代模糊。周著将该词系于《史事稽年》三辑的“末期”,即“康熙五十二年以次”,则其产生于曹雪芹逝

世的乾隆二十七年壬午除夕(!"#$年%月!%日)至《红楼梦新证》(增订本)出版的!&"#年’月之间那%!$年中的任何一年,均有可能。又,周著排列该词于“沈慕韩《红楼百咏》”之后,而沈慕韩(!(&%—!&$%)为近现代人物,其咏红组诗乃陆续首发于徐枕亚主编的《小说丛报》,时间是!&!’年#月至!&!#年!)月。#$!准此,所谓的“《爽秋楼歌句》”又似产生于民国五年(!&!#)秋季之后了。但是,周著在该词之后还罗列了高鹗、程伟元写于乾隆五十六年(!"&!)辛亥的程甲本序言,舒氏元炜、元炳兄弟写于乾隆五十四年(!"(&)己酉的舒序本序言和题词,以及公认为产生于乾隆年间的明义《绿烟琐窗集》中的《题红楼梦》组诗等材料。这样一来,周著又给读!"

者一种感觉,仿佛《八声甘州・蓟门登眺凭吊雪芹》一词是乾隆年间的旧物。事实上,也确有一些学者产生了最后这样一种印象,遂将该词视为可以援据为证的“清朝人”的“古词”了(详后)。

其三,倘若该词果然是“清朝人”所作,则其作者“周氏”关于曹雪芹生平的知识便令人惊讶了。他清楚地知道曹雪芹曾经居住在西郊的“山村”,则应读过敦敏《访曹雪芹红不值》“山村不见人”等诗句;他也清楚地知道曹雪芹的“孤楼坟”是在西郊的“残石”和“秋草”间的,则应读过敦敏的《西郊同人游眺兼有所吊》等诗,并且认为“有所吊”的对象梦就是曹雪芹;他还清楚地知道曹雪芹的诗风近于李贺,说什学么“牛鬼谤遗文”,则应读过敦诚《挽曹雪芹》“牛鬼遗文悲刊李贺”等诗句。众所周知,今天看来这些都属于有关曹雪芹日生平的基本常识(尽管不无争议),而在有清一代的嘉庆至望宣统年间,它们简直就像是不能预泄的天机一样,属于山野西

秘闻,除敦敏、裕瑞等极少数知情人之外,几乎没有谁能够了餐解得如此清楚,如此具体。嘉庆朝以后,居然还有人能够先于暮

霞新红学家而发此卓见,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事实上,已经有人根据该词明确提出,其作者“周氏”跟二敦一样,也是曹雪芹的生前密友(详后)。有趣的是,这一最为大胆的判断似乎又是最近情理的解释。该词来历诡异,暗藏玄机,仿佛非有“大胆的假设”则不足以使人理得而心安。

其四,倘若该词确乎乃是“清朝人”所作,则其作者“周氏”对于《红楼梦》的高度评价,亦不免让我辈大跌眼镜了。该词最令人吃惊的是,其作者“周氏”竟然能够毫不迟疑地肯定《红楼梦》的作者就是曹雪芹。所谓“奋笔椽,黄车阅世”,说得再明确不过了。这一点,吞吞吐吐的二敦兄弟实在比不了。乾隆末年的程伟元已经难以确定此书是谁写的,只说:“作者相传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书内记雪芹曹先生

!"

删改数过。”(《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序》)直到!"#!年胡适的《红楼梦考证》问世,作者问题方得定论。此前的“清朝人”,纵有言说作者为曹雪芹者,其义也不过如谈论罗贯中、施耐庵或无名氏,那名字只具有符号意义,并无实在内容,即对曹雪芹的生平事迹几乎一无所知。#"!相比之下,你就不得不

红佩服这位名叫“周氏”的“清朝人”了。更为精彩的是,该词楼结以“高风起,散馀霞处,洒酒酹君”,其作者“周氏”对曹雪

芹的感情不可谓不深沉诚挚,不可谓不诗意洒脱。这一点,就

梦连新红学的开山祖师胡博士也比不上———胡适对于《红楼学梦》思想艺术价值的赞誉何其悭吝,对于曹雪芹才华思致的刊评价何等保守,早已广为人知。环顾宇内,“蓟门登眺凭吊雪

芹”的那位“周氏”,恐怕也只有“为芹辛苦见平生”的周汝二昌先生方可与之比肩媲美了。

零简言之,将该词定位于哪个时代,疑冰均难释然。若说零

六它出自乾隆年间,甚至说作者“周氏”乃曹雪芹的生前友年好,则其史料价值当然不亚于张宜泉、二敦、弘晓、永忠、明第义、淳颖诸作。奇怪的是,自!"$%年至!""&年的!’年间,几乎三辑没有任何红学家谈及该词,甚至连它的发现者周先生自己

至今似乎都不屑齿及。若说它出自嘉庆至宣统年间乃至新红学创立之前,那个时段的人又不可能对曹雪芹的生平了解得那么清楚具体。人类的知识是逐渐积累而来的,所以,知识的规限是冷酷的,在一定的历史阶段里,任何人都难以超越。若说该词出自!"#!年之后,甚至出自“文革”时期,周先生又没有片言只字的说明,好像不合《红楼梦新证》的体例。若说那位神秘兮兮的“周氏”其实就是周汝昌先生本人,那就更不可思议了——周著并未在该词上面标注自己的大名。看来,那个同样的“周”姓仅仅是个巧合而已,那个同样的“爽秋楼”名也仅仅是个巧合而已。被偶像崇拜者(()*+)尊称为“红学泰斗”的周老先生,不至于伪造史料!"

吧?罪过!谁脑子里存着这么个念头都是天大的罪过,哪怕只是稍一闪念。伪造史料乃学人之头等大忌,非关学问,非关文采,惟关人品,不宜妄加猜疑。问题的关键在于,周著给人的感觉是,该词来历不凡,总会有人慧眼识珠的。事实果然如此。

新一代索隐派的代表人物霍国玲女士,近年来论证“燕京大学校园前身是曹雪芹故居”,该词便是主要证据,说:红“在周汝昌先生所著《红楼梦新证》中,载有一首古词《八声楼甘州》。古词中涉及了曹雪芹在北京的一处故居。”又说:“此词是曹公逝后不久的某年深秋,词作者登上蓟门城墙,梦向香山所在的方向洒酒凭吊曹雪芹后所作。”还说:“《八声学甘州》的作者应该是曹雪芹在北京的朋友,他深知曹雪芹,刊敬仰曹雪芹,了解《红楼梦》。他在《八声甘州》中提及的曹日家前邸,应该是曹家获罪返京后,一度中兴,再次败落之前的望住宅。”#"!索隐派一贯师心自用,口无遮拦,但霍女士自夸长西

于考证,确实也借鉴了一些考据的方法,援引“周氏《爽秋楼餐歌句》”便为一例。不管其结论怎样荒诞离奇,怎样骇人听暮

霞闻,假设此项证据本身是可靠的,那便难于指摘了。一旦予以驳斥,势必难免五十步笑百步。

中国曹雪芹研究会首任会长胡德平先生,对曹雪芹在西山的踪迹格外关注。!""#年$月!%日,他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发表学术演讲时指出:“在清代还有一位匿名的诗人,写了一个词曲,叫《八声甘州》,那是在曹雪芹去世后,他怀念曹雪芹,他登高看,凭吊曹雪芹,写了这么一首诗。他的词的名字叫《蓟门登眺凭吊雪芹》。……这是很重要的一首诗。我们在座的一位同志,叫严宽先生的,他认为这首诗,人们都没有注意这个诗,这首诗好像隐隐约约写的曹雪芹是住香山的。”#$!胡德平先生身居高位,现任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等职,说话的分量自然非同寻常。为胡先

!!

生所赏识的严宽先生,确实也很看重这首词,说:

词作者佚名,清朝人,词的内容是凭吊曹雪芹的,凭吊的地点是蓟门,即今之海淀区“蓟门烟树”之景。此景为“燕京八景”之一,古来文人骚客多登于此诗酒唱和,

红一吐胸怀。此词内容丰富,关系到红学之争的诸多问题,楼颇给人以启示,现试解如下:

题解。词的题目是“蓟门登眺凭吊雪芹”,明白爽

梦语,地点与人物交待得一清二楚。地点是蓟门,诗的作者学登蓟门吊雪芹。这和曹雪芹的诗友、宗室诗人敦诚当年刊司榷喜峰口时写的《寄怀曹雪芹》的“蓟门落日松亭

樽”同出一辙,都是把曹雪芹与蓟门联系起来,这说明

二曹雪芹住在蓟门一带。查海淀区古有“燕蓟”之称,作者零登蓟门而吊雪芹,似是说他们当年有过蓟门登眺之举,零

六如今雪芹已归道山,只剩诗人独自感慨,以故赋词以抒年怀。

第词的上阙“寒木疏匀”“、是山村”说明作者是秋三辑眺,是望西山的日莽微曛,目光渐渐归结到曹公居住的

山村。而这山村又是“盘房叆蔼”,此处的“盘房”一语道破了曹公居住的是山村中的营盘。考当年八旗营地住宅比例整齐,不似农村散盖,故称“盘房”,意思是有如棋局一盘。这从民间谚语“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见一斑。

“残石欺秋草,不表孤坟”句,表明曹雪芹的墓地在北京西郊的西山。行文至此,不禁想到!""#年京东张家湾发现的那块“曹瞮墓碑”的争论,真是一场“可怜无补费精神”的笔墨官司。

“傍清溪老柳,桥迹都湮”句,出自词的下阙,讲的是作者见到的曹雪芹故居的特点。曹雪芹的故居旁有清!""

溪,有老柳,有小桥,可惜都成了过眼云烟。#"!

关于曹雪芹在西山的居住地点,以及死后的墓址等,都是红学研究中有名的疑难问题。严宽先生通过《蓟门登眺凭吊雪芹》一词,得到这么多沉甸甸的学术收获,看来该词确如严先生所言———它“关系到红学之争的诸多问题”。假设胡、严两先生所据以立论的该词能够信赖,其作者“周氏”确红如严先生所说,乃曹雪芹的生前密友,则其结论当然就是不楼易否定的了。起码曹公的墓地在京城西郊,将会成为颠扑不破的科学论断。#$!梦

如果说索隐派或“红学票友”抓到手里的就是稻草,往学往无中生有,掩耳盗铃,其看中该词尚不必在意的话,那么,刊正统的考据派著名红学家也援以为证,便不能不引起学术界日的重视了。上个世纪!"年代,在各路专家辩论“曹雪芹墓石”望真伪问题时,蔡义江先生便曾徵引该词,用以说明曹雪芹的西

葬地不在东郊,而是在西郊。蔡先生指出:餐

霞属于“吊雪芹”而又指明其葬地之作的还有一首,是从周汝昌《新证》中《史事稽年・末期》部分读到的。周君将其引录于甲申年曹雪芹既卒、诸友好及其他人的挽吊诗文、笔记之末,出处为佚名《爽秋楼歌句》———我不知这是怎样的一部书,作品也有一二处不得甚解,但它是了解一些曹雪芹情况的清人所作,是可以肯定的。《新证》成书较早,尚无雪芹葬地西东之争,且周君引录时也未加只字按语,故似无伪托之必要。正因为如此,我愿再抄引出来,作拙文立论依据之一:(引词略)

看标题,这首吊雪芹的词是写登临蓟门眺望所见所感的。……登城西望,郊野远处,便是曹雪芹晚年所居住的西山一带。故敦诚《寄怀曹雪芹》诗中即以“蓟门落

!"!

日”四字指其所在。此词的作者登眺的方向,也正是西面……

上阕写所见景物……点出雪芹的居处。“山村”之称,与敦敏《访曹雪芹不值》诗所写的“山村不见人,夕阳寒欲落”完全符合。接着就想象其埋骨之地,以申“凭

红吊”之意说:“残石欺秋草,不表孤坟。”……我们退一楼步说,即使词的作者并不真正确知雪芹的墓址所在,只

是据当时传闻这样写,那也是非常重要的证据。在“墓

梦石”出现之前,又有谁曾听说过北京有曹雪芹葬于张家学湾的传闻?

刊从词的下阕所写来看,词作者还是相当关心并了解

有关曹雪芹的一些事的。……总之,我觉得此词是考证

二雪芹葬地颇有参考价值的资料。周汝昌爬罗剔抉地蒐零集,功不可没。我希望不要因为尚未查出它是何时何人零

六所作就忽略了它。#"!

第“周氏《爽秋楼歌句》”中的这首《八声甘州・蓟门登眺三辑凭吊雪芹》,倘然确实具备如此重要的史料价值,自然不应

忽略。问题在于,既然“尚未查出它是何时何人所作”,引用者为何异口同声地断言,该词是首“古词”,作者是位“清朝人”呢?新红学自来多陷阱,贸然使用来历可疑的材料,恐怕比较危险。这方面惨痛的教训不是没有。

许多人都还记得,!"#!年!$月$%日,周汝昌先生将一首“曹雪芹佚诗”抄示吴恩裕,并称:“此诗来历欠明,可靠与否,俱不可知。”!"#&年初,周先生为《文物》杂志撰写《红楼梦与曹雪芹有关文物之叙录一束》,打算公布该诗,终竟引满未发。此后该诗不胫而走,在红学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年夏季,吴世昌等抢先将诗发表,并再三力证其真实绝妙,口气十分肯定,毫无商榷的馀地。#&%对于根究该诗来历的!"#

查询,周先生长期闪烁其词,不肯明言。在!"#$年%月刊行的其学术代表作《红楼梦新证》的增订本中,该诗系于《史事稽年》的“末期”乾隆二十九年(!#$%)甲申年下,题为《题松堂琵琶行传奇》,并含糊其辞云:“按雪芹遗诗零落,仅存断句十四字。有拟补之者,去真远矣,附录于此,聊资想象。”#"!直到!"#"年春,周先生才公开为文,声明该诗为自己所“拟补”。#$!顿时,吴世昌、徐恭时等主真派学者陷入了极为尴尬红的境地,连俞平伯、顾颉刚等老先生也牵连了进去。#%!众多学楼者的一世英名,惨遭这起学术“骗案”的污损#&!,念之辄兴浩叹。梦

那首声名昭著的“曹雪芹佚诗”,与现在所谈的“周氏学《爽秋楼歌句》”中的《八声甘州・蓟门登眺凭吊雪芹》,当刊年都刊布于《红楼梦新证》(增订本)第七章《史事稽年》日“末期”,此外无人透露更为原始的文献依据,亦即皆为“来望历欠明”的文字,而且这两首诗词在周著里仅有区区#页之西

隔。梁启超曾经说过:“其书不问有无旧本,但今本来历不明餐者,即不可轻信。”#’!那起“佚诗”事件早已尘埃落定,眼前这暮

霞首“周氏”长调近年来却渐渐走红,屡屡为曹雪芹生平研究者所引用,俨然又是一桩红学疑案。

“佚诗”事件的覆辙之迹尚存,而“周氏”长调本身又疑雾缭绕,我们不得不再三提醒自己多加小心———恐怕没有理由断定所谓“《爽秋楼歌句》”的作者“周氏”是一位“清朝人”,更没有理由指认此公“是曹雪芹在北京的朋友”。一句话,在曹雪芹生平研究中,目前还没有理由将这首《八声甘州・蓟门登眺凭吊雪芹》当作“非常重要的证据”来采用。

我无意亦无力追究什么人的过失,只想解消心中郁结已久的一个学术疑团,即该词在曹雪芹生平研究中的史料价值究竟应当如何估价,是!&&分还是&分?如前所述,已经有一些学者将该词视为“颇有参考价值的资料”了,甚至认定其作

!"#

者“是曹雪芹在北京的朋友”,并且也确实在论证京城旧宅、西山故居、逝后葬地等曹雪芹的切身之事时,徵引它作为立论的主要凭据了,还由此得出了一些难以忽视的结论。在此种情势之下,周老先生的的确确有责任、有义务及时澄清其具体来历。尽管年登耄耋,但其著述精力仍如日中天,去岁一

红年里竟然推出九部新作,令人目不暇接。可见,眼下的周先生楼当然完全有能力说明此事。解铃毕竟还须系铃人。请如实告

诉读者,那部“《爽秋楼歌句》”见于何处,现藏何方,书里还

梦有什么内容,其作者“周氏”究竟是何时何地之何人?或者劳学驾解释一下,先生对于该词为“何时何人所作”这一问题,到刊底是怎样判断的,为何将其录入《红楼梦新证》?为何不加任

何说明便将其系于《史事稽年》“末期”的乾隆二十九年二(!"#$)甲申之下?我希望周老先生能够本着对学术负责的零态度,俯察悃迫,不吝赐教。红学之谜已然够多的了,实在没零

六有必要再多留下一个。

年可怜蝼蚁微忱,我辈宁可处于蒙昧无知的状态,也不想第接受似是而非的历史信息(%&’&()*+%,-&*()。常言道,谬误三辑之害远甚于无知,因为它距离真理更为遥远。子曰:“君子于

其所不知,盖阙如也。”(《论语・子路》)又曰:“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馀,则寡悔。”(《论语・为政》)因而王国维说:“阙疑之说出于孔子,盖为一切学问言。”#"!在曹雪芹生平研究中,我们在许多方面还处于无知的状态,某些细节恐怕竟要无知到永远了。但是,这不能成为在学术上无端虚构本事、随意编造史料的理由。

况且,情况也并非没有值得乐观的一面。尽管还有许多暧昧不明的事项需要深究,还有一些假材料、假文物在鱼目混珠,然而,经过许多学人的不懈努力,大家毕竟也掌握了不少信实可靠的历史文献。此处笺议的前六首诗作,就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

由这六首诗作可知,曹雪芹与西山之间密切的人生联系,是确切可信的历史真相。对于坐落在香山脚下卧佛寺旁的“黄叶村曹雪芹纪念馆”来讲,仅此一项便足可“笑傲江湖”了。#"!至于这里所谈的最后两首诗词,即敦敏的《西郊同人游眺兼有所吊》,与“周氏《爽秋楼歌句》”中的《八声甘州・蓟门登眺凭吊雪芹》,即便不足为凭,也丝毫无损于西山的文化魅力。认识真正的曹雪芹,了解真正的西山,排除掉那红些华而不实的历史假象,或许也是今年春天西山笔会的学术楼宗旨之一。因不揣谫陋,斗胆放言,荒谬之处,至盼是正。梦

!""#年岁次丙戌仲春于北京西郊五道口学刊

西

注释餐

霞!曾有专家考证,曹雪芹所游之西郊废寺,即广泉寺。可备一

说。该寺位于水源头(一称水尽头)之上,五华山西岭之巅。

可由卧佛寺沿泉道西行,过退翁亭、退谷,复北行至水源头,

攀缘而上即达。参看徐恭时《有谁曳杖过烟林———曹雪芹和

张宜泉在北京西郊活动之断片》,载《红楼梦研究集刊》

!"#"年第!辑。

"或因刊本“瞮”形讹为“!”而否认此“芹溪居士”即《红楼

梦》作者曹雪芹,那是徒劳的。此说见欧阳健《还原脂砚斋》

第!$%页,黑龙江教育出版社,&’’(年。

#关于曹雪芹之名“瞮”与“天祐”之间的典籍联系,参看王

利器《马氏遗腹子・曹天祐・曹瞮》,载《红楼梦学刊》!")’

年第%辑。此文收入王氏《耐雪堂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

$"%

社,!"#$年。

!参看铁保辑《钦定熙朝雅颂集》首集卷三允禧《观傅雯指

头画歌》,弘晓《明善堂诗集》卷三十二《秋日傅凯亭供奉为余作山水障子沈巨瞻县尉为余写茹芝图照因作七古以赠》,敦敏《懋斋诗钞》卷末《题凯亭写意十二册》,永忠

红《延芬室集》壬申稿《题傅凯亭画》、丙子稿《赠傅凯亭即楼题其像》等。

"参看吴恩裕《曹雪芹丛考》卷四第一篇《曹雪芹和右翼宗

梦学——“虎门”考》,上海古籍出版社,!"#%年。学#见吴恩裕《关于曹雪芹》,载《新观察》!"&’年第!&、!$、!(期。刊$参看刘世德《曹雪芹墓石之我见》,载《红楼梦学刊》!"")

年第!辑。此文收入《红学探索———刘世德论红楼梦》,文

二化艺术出版社,*%%$年。

零%见陈毓罴《何处招魂赋楚蘅》,载《红楼梦学刊》!"")年第零

六!辑。此文收入冯其庸主编《曹雪芹墓石论争集》,文化艺年术出版社,!""’年。

第&见周汝昌《红楼梦新证》(增订本)第(&(页,人民文学出三辑版社,!"($年。按该书初版本(棠棣出版社!"&)年版)中

不载该词。

’见天津梦碧吟社印行《梦碧月刊》第(期,民国三十七年(!"’#)一月出版。周氏此词为吟社发起人寇泰逢(!"!(—!""%,号梦碧)所拟《台城路》的唱和之作。

#"!见《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第*页、第*!页至*’

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年。此书“我的童年”一节中还有两处提及“爽秋楼”,均见第*#页。又,周氏喜用“爽秋”字样。如其《庆香港回归》诗云:“庆云承景归佳谶,丽序移春人爽秋。”见伦苓《我的父亲周汝昌》,载《新华文摘》!"""年第(期。再如天津画家杜明岑作千尺长卷《爽秋津卫图》,原名《寒秋津卫图》,乃遵周氏建议而改,!"#

见罗文华《长卷白描“三不管”》,载《天津日报》!""!年#月$%日“满庭芳”副刊。又如其题赠《石头记探佚》绝句云:“序君书忆喘吴牛,披卷今欣似爽秋。”见梁归智《周汝昌的咏红诗和论红书函》,收入辽宁师范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教研室主编《中国古代文学文献研究》,吉林人民出版社,!""!年。

#"!参看邓方《沈慕韩和他的红楼百咏》,载《红楼梦学刊》红

$%&%年第$辑。楼#$!周著于“周氏《爽秋楼歌句》”词前,录有两首咏吊曹雪芹

的诗作,恰可对照。林孝箕等《红楼诗借・悼红轩吊曹雪芹梦先生》云:“病虫馀血此书函,感慨名场泪满衫。粉黛空传花学史笔,文章只博稗官衔。依人左计红莲幕,托命穷途白木镵。刊世态炎凉都历遍,无聊楮墨写酸咸。”沈慕韩《红楼百咏・曹日雪芹》云:“活虎生龙笔一枝,僵蚕垂死祗馀丝。墨花常自翻望灵舌,絮语都臻绝妙辞。放眼情天容我辈,空填恨海笑痴儿。西

香痕着处愁痕结,风雨潇潇系梦思。”两诗内容均甚空泛,餐其作者之不详雪芹身世生平,一目了然。暮

霞#%!见霍国玲、紫军、霍纪平、霍力君《红楼解梦》第五集第’#&

页至’#%页,新世界出版社,!""’年。

#&!见傅光明主编《插图本新解红楼梦》第!("页至!($页,山

东画报出版社,!"")年。

#’!见胡德平《说不尽的红楼梦:曹雪芹在香山》第!*&页,中

华书局,!""#年。

#(!关于曹雪芹墓址问题,在$%)’年周汝昌出版《红楼梦新

证》之前,无人在论著中谈及。周氏最初认为其葬地在东郊,说:“据敦敏集序,‘河干’当指潞河,其先墓在焉;李煦家墓地亦在通州西王瓜园,依此合看,则曹家通州本有典地,其墓地似有在东郊可能。此说朱君南铣主之,觉有理。”见《红楼梦新证》第##%页,棠棣出版社,$%)’年。至$$年

!"#

后,周氏转主西郊说,云:“西山某地,一角荒坟,衰草寒烟,便是这位文学巨人的归宿地。”见其《曹雪芹》第!"!页,作家出版社,!"#$年。又%&年后,讨论曹雪芹墓石真伪问题时,周氏再申西郊说,如云:“综合来看,雪芹实是葬于山村居处附近的一块土地中———怎么会到的京东张家湾?”

红见其《弄巧定成拙》,载《新民晚报》!""%年&月!"日。吴楼恩裕亦主西郊说,见其《关于曹雪芹》,载《新观察》!"’$

年第!’、!#、!(期。由此可知,曹雪芹埋骨于西郊之说,在

梦“清朝人”是难以想象的。甚至,上世纪’)年代之前的人,学也无从料想。此亦《八声甘州・蓟门登眺凭吊雪芹》的可疑刊之处。又,今年!月%’日,曹雪芹墓石开始在通州区博物馆

公开展出,使墓石真伪与葬地东西之争再起波澜。参看李永

二刚《“曹雪芹墓石”首次亮相》,载《北京晨报》%))#年!零月%#日;陈怡《曹雪芹墓石展出,红学文物界对其身份再零

六起纷争》,载《东方早报》%))#年%月!)日。按本文此处仅年议这首《八声甘州》词,无涉墓石与葬地问题。其缘故在于,第从逻辑上讲,纵然墓石为伪,亦不能证明雪芹墓地不在东三辑郊;即使墓在西郊,亦不能证明该词为“清朝人”所作的

“古词”。

#"!见蔡义江《西山文字在,焉得葬通州?———“曹雪芹墓石”

辨伪》,载《文学遗产》!""$年第!期。此文收入《追踪石头——蔡义江论红楼梦》,引文见第$!$页至$!#页,文化艺术出版社,%))#年。按蔡先生所著《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中附录“有关曹雪芹生平事迹的诗歌选注”,自!"("年!)月至%))$年"月,此书几度修订再版,均未收录《八声甘州・蓟门登眺凭吊雪芹》一词,而此文中又有“似无伪托之必要”等语。可见,蔡先生对于该词的真伪并非丝毫无疑。

#$!参看吴世昌《曹雪芹佚诗的来源与真伪》,载《徐州师范学

院学报》!"(&年第$期,收入吴世昌《红楼梦探源外编》,!"#

上海古籍出版社,!"#$年。另可参看梅节《关于曹雪芹“佚诗”真相——兼答吴世昌先生的论曹雪芹佚诗,辟辨“伪”谬论》,载香港《广角镜》月刊!"%"年!!月号,收入梅节、马力《红学耦耕集》,文化艺术出版社,&$$$年。周汝昌先生对“佚诗”事件的回顾有所不同,见《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中的“两律异闻”一节,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年。

#"!参看吴世昌、徐恭时《新发现的曹雪芹佚诗》,载南京师范红

学院《文教资料简报》!"%(年#、"月号增刊;吴世昌《论曹楼雪芹佚诗,辟辨“伪”谬论》,载香港《七十年代》月刊!"%"年"月号。两文均收入吴世昌《红楼梦探源外编》,上海古梦籍出版社,!"#$年。学

#$!见周汝昌《红楼梦新证》(增订本)第%’$页,人民文学出刊

版社,!"%)年。按!"#’年’月周著第二次印刷本中,这句话日又改订为:“按雪芹遗诗零落,仅存断句十四字。余曾试为拟望补三篇,附录一首,聊资想象。”两相对照,益见诚伪之迹。西

#%!参看周汝昌《曹雪芹的手笔能“假托”吗?》,载《教学与进餐

修》!"%"年第&期。另可参看其《由楝亭诗谈到雪芹诗》,暮

霞载香港《中报月刊》!"#$第’期。

#&!参看《有关佚诗问题通信两则》,见吴世昌《红楼梦探源外

编》第*%!页至*%&页,上海古籍出版社,!"#$年。

#’!见梅节《曹雪芹“佚诗”的真伪问题》,载香港《七十年代》

月刊!"%"年)月号,收入《红学耦耕集》,引文见第*$&页,文化艺术出版社,&$$$年。梅文说:“诗本来就是假的,‘疑案’不疑,应该叫作骗案。此案牵连到当今顶尖儿的几个红学专家,因此颇为轰动,有人称之为红学界的‘水门事件’。”

#(!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第"!页,上海古籍出版社,!""#年。#)!参看李学勤《王国维的+阙疑+精神》,载《中华读书报》

&$$’年(月&$日。

#*!这六首诗分别载《四松堂集》《、熙朝雅颂集》和《春柳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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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二敦诗由胡适于!"#!年首先引录,张宜泉诗则由王利器于!"$$年首先披露。参看胡适《红楼梦考证》(改定稿),收入《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王利器《楼外寻梦记》,载《文汇月刊》!"%#年第%期。敦敏诗另见《懋斋诗钞》,其清抄本(现藏哈佛大学燕

红京书社)于!"&’年由周汝昌发现,其残抄本(现藏国家图楼书馆)的情况于!"$&年由吴恩裕首先介绍。参看周汝昌

《曹雪芹生卒年之新推定———懋斋诗钞中之曹雪芹》,载

梦《天津民国日报》!"&’年!#月$日“图书”副刊;吴恩裕学《懋斋诗钞稿本考》,收入吴氏《有关曹雪芹十种》,中华书刊局上海编辑所,!"()年。

#"!许多红学专家曾表示,曹雪芹晚年确实可能生活于卧佛寺、

二樱桃沟一带,呼吁在此处建立国家级的曹雪芹纪念馆。#**&零年!月!(日,中国红楼梦学会在北京植物园召开“纪念曹零

六雪芹逝世#&*周年座谈会”时,也曾就此事专门进行论证年与呼吁。参看沈卫星的专题报道《建议在北京西郊建立国第家级曹雪芹纪念馆》,载《光明日报》#**&年#月#&日三辑“光明对话”栏目。

(本文作者: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学院,邮编:!"""#$)!!"